常想一二，不思八九 | 李娟《记一忘三二》

今天是李娟老师的《记一忘三二》，这是一本记录她身边小事的散文集。在序言里面，李娟老师有提到说，她早已将写作和记录成为生活习惯的一部分，所以经过一段时间的积累就有了这本书。我们无法记住所有活过的人生，必然会遗忘很大一部分，记得一小部分，只不过我们记得的那部分或许也可以通过主动筛选来实现。在序言里面有一段话我很喜欢，李娟老师说——

“我发现，很多刻骨铭心的记忆一旦形成文字，似乎就只剩强烈的情绪鼓动其中了，读起来可能还不如自己平时随手记录的流水账精彩。可随着时光流淌，忘记的反而是后者。可见记忆的筛选取舍并不公平。幸亏自己勤快，大事小事统统记下来再说。每次翻看自己成山成海乱七八糟的电脑文件夹便无比庆幸——像是贪得无厌的人那样庆幸。好吧，长年在河中拦网守候的人，总比隔三岔五空着手到水边碰运气的人收获稍多。”

当我们极为用力地想要去描述某一时刻那种排山倒海的情感，想要去描绘情绪浓烈到极致的瞬间，却找不到精确的词语去描述这种感受，似乎有些东西只有停留在脑海的想法里，它才是最美好的。

这本书里记录的都是普普通通的生活小片段，可就是这些片段，能够从中读出李娟老师独特的人生态度还有她很特别的文风和叙事的角度。拿书中她妈妈的一次 7 天的台湾之行来说的话，她妈妈回来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只要和人聊天，话题都能够拐到这次旅行上。其实这一次旅行并没有回忆中的那么美好，妈妈吃不惯当地的食物，一直拉肚子，其中还有很多价格不菲的消费项目，可是即便如此妈妈回想起来的都是美好，记得的也都是能够拿来和人炫耀的事情。

书里还有很多片段讲述遇见和失去，比如她曾经关系很好的朋友，却不免在日后渐行渐远，每一次回想起来似乎都会有一些遗憾。还有她养了很多猫，最喜欢的一只白猫去世的时候，她依旧没能学会从过往的一些悲痛中吸取经验，面对自己最喜爱的一只猫的离开，依旧会沉浸在生命逝去的难过之中。但我觉得最特别的感受就是她叙述所有故事时的语气很清淡，有悲痛有难过有痛苦，但是也能够从这些里面感受到她的心境的开放和豁达。

我看的时候也会有一种羡慕的情绪吧，因为我感觉我和李娟老师很不一样，我是那种有什么都会刻在心里的人。就拿养动物来举例，我很早之前就很想养一个小动物，但是因为害怕终将到来的分别，所以迟迟不敢迈出脚步去遇见，还有更别提和朋友分离，和曾经亲密的人渐行渐远，我觉得这些应该是我很长时间甚至可能一辈子学不会的课题。我时常会陷入情绪困扰，今年去医院体检了几回也没查出什么病理性的问题，这些年中药西药断断续续吃了不少，最近在吃的一个是昆中药舒肝颗粒，我当时看到药盒上它的功能主治写——舒肝理气，散郁调经，用于肝气不舒的两肋疼痛，胸腹胀闷，月经不调，头痛目眩，心烦意乱，口苦咽干。我感觉全中我都符合。中成药调理注重身体的整体性，比如肝郁气滞导致的情绪低落、烦躁时它可以起到舒肝理气的作用，从身体内部的平衡入手来改善情绪。而且和一些西药相比，中成药在适当使用的情况下副作用通常较小，这使得它可以在较长的时间里进行调理，特别是针对情绪这种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来改善的问题比较合适。不过中成药调理也需要在专业医师的指导下进行，确保用药安全和有效。前段时间我感觉每天昏昏沉沉的，一坐到工位上我就感觉困得不行，脑子里好像是罩了层雾，思维迟缓混沌，工作的时候经常干着干着突然一下就断片了，或者是失忆了，需要停下来想一想然后再继续。那段时间我就很焦虑，在尝试服用了一段时间舒肝颗粒之后，我感觉脑子里的雾好像慢慢散了一些，白天清醒多了。我特别喜欢李娟老师她的那种心态和处事的态度，只是客观来讲我确实没有办法成为她这种人，还在还能够通过一些内在调节的方式去理顺情绪调试心态，由此带来外在的转变，无论是处事手法还是说应对日常琐事时的状态。

书里还有几篇我很喜欢，特别是有一篇叫《冰箱记》，讲的是他们一家人有一种代代相传的节俭精神，在她搬出去住买了个大冰箱之后，她的冰箱基本上都是用来存储剩饭。过去他们家里养鸡，锅碗里面的一点油水都要擦出来给鸡吃，所以他们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无论是剩多少饭都会搜刮起来赞成一大坨冻在冰箱里。原本这好像是一个流通起来的转动起来的事情，就是她不停地往冰箱里堆剩饭，她妈妈定期过来把剩饭大包小包的带回家里去喂鸡。直到她和她妈妈绝交，也没能改掉积攒剩饭的这个毛病，或者也不能说这是毛病，毕竟节俭是一种美德嘛。只是所谓的她的毛病可能是在于心态上觉得过去家里鸡过的都是苦日子，而现在有剩菜剩饭却要倒掉，就好像现在这些行为并不是对未来造成影响，而是过去痛苦的罪魁祸首。李娟老师的心态也很好玩，她在解决不了这些剩饭之后，没想着说和妈妈和好或者是想办法处理掉，她想的是我也养一只鸡吧。又认真地考虑租一个房子来养鸡是否可行，又想着既然租房子那不如去买一个房子，这个事情就时间越拖越长，直到并想再也装不下一点点剩饭。后来她离开阿勒泰定居乌鲁木齐，也觉得这是一个逃离她这个装满剩菜剩饭大冰箱的好机会，不过她还是怕断电，走之前交了充足的电费，可是没想到刚走两天社区大停电回家之后冷冻室的门就打不开了。这段她写自己如何处理这个冰坨坨冰箱的场景也是充满搞笑和诙谐——

我找出一把大号螺丝刀和一把榔头，开始了破冰之旅。

当、当、当、当，凿啊凿啊……

刚开始，我还觉得自己跟米开朗基罗似的。凿了半个小时后，觉得自己是泰山开山工。凿了一个小时后，觉得自己在越狱。

当当当！我活到三十多岁，当当当！好容易买了套房子，当当当！搞半天完全是为了放这台冰箱才买的！当当当！买冰箱又是为了什么呢？当当当！没冰箱之前，好像也没啥剩饭啊？当当当！我活到三十多岁，当当当！所有财产就这些：房子、冰箱、螺丝刀、榔头、吹风机！当当当！我图个啥呢我？……

当当当三个字穿插在文字里，读的时候就自带一种音效，好像能够让人看到一个人手持螺丝刀，吹风机在那里处理冻成坨的冰箱的那种搞笑的场景。她能在在这种平淡艰辛的生活里发现这样独特的乐趣，把日常的磨难通过一种诙谐的方式表达出来，而且不抱怨，用的是夸张又生动的方式去呈现生活给她的一种磨砺。或许她的性格一半来自天生，而一半也是与新疆广袤无垠的大地壮美的自然风光以及淳朴的民风有关，这些共同孕育了她这种豁达的乐观的性格。在这本书比较前面的地方还有一篇我印象很深的是《挨打记》，这一篇开篇就提到一段不太寻常的学生时代的回忆是她有一个老师喜欢罚学生但是又懒得自己打，于是就安排同学之间互相打，比如第一名打最后一名，第二名打倒数第二名，就这样以此类推。还有比较奇葩的规定就是老师拿教鞭打学生，这个教鞭断在谁身上，谁就要赔这一根教鞭。她还是用轻描淡写的方式去诉说这一段往事，甚至其中也夹杂着一些带着搞笑成分的较真。比如说她有一个朋友觉得这种计算挨打次数的方式不合理，因为一旦有人分数并列的话她就多挨了几份打，所有这些文字表面看着很轻松，但是读着也会感受到一种无力和难过。这篇里面有一段我特别喜欢，是她写在所有人都怀念学生时代，怀念青春年代的时候，她却觉得那段日子无比的漫长，因为这些不好的经历好像拉长了她的时间，可是除她之外好像别人的这段人生都是美好的，相安无事的。

被欺负的那些日子拉长了我短暂的学生时代。几乎所有的人都渴望重返童年和青春，我却永不愿重历那种无助的孤独——除我之外，所有人都相安无事的那种孤独。

之后很多年的时间里一直被这些回忆所困扰，深感无力。被人欺负这种事，最大的恐惧并非源于伤害本身，而源于从伤口中渐渐滋生的宿命感。

我觉得很令人佩服的一点是，她生长于这样的环境，却没有因此变得愤世嫉俗，性格扭曲。相反她能用非常轻松的语调把这些往事讲述出来，真的能够感受到她的内心的强大以及一种宽容和豁达。她曾经和别人坦露过自己遭遇过霸凌，但是得到的回应是对方带着调笑的口吻说——为什么欺负你，是因为喜欢你啊。这种回应每次看到都会让人感觉牙痒痒，就好像把伤害包裹在喜欢的糖衣之下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忽视和误解受害者收到的创伤痛苦。传统观念里人们好像总是想要给一些不合理的行为去寻求一些合理的情感解释，好像无论多么恶劣的欺负都能够被定成一种懵懂的、不知如何表达的喜欢。这种刻板印象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很多对霸凌的正确认知，从受害者的角度来看，这种将对方的欺凌的行为解释成喜欢，那无疑又是对受害者的二次伤害。当遭受的不仅仅是那种青春时期幼稚的小打小闹的霸凌的时候，如果受害者想要向他人寻求理解和支持，却得到一句对方喜欢你这样的回答，那无疑会在遭受的痛苦之上又给她加一些其他的痛苦，比如说有可能会让人觉得自己不知好歹，产生自我怀疑的心理之类的。她描述的这些本该都是痛苦的经历，可是经过她的文字叙述出来又仿佛带着一些荒诞和好笑。

我看完之后，经常能够回想起《冰箱记》里的片段，然后想到一个人在面对这样情况的时候，其实内心应该是挺痛苦的，因为这个是无法对他人细说的一种生活给予的小折磨，换做别人很可能满心的痛苦无奈，可是李娟老师她能用她那种豁达的心境将这段话表述的甚至带有一些诙谐色彩。她留存下来的是事件里美好的有趣的部分，也是日后会想起能够让人感叹生活有趣且有意义的一些闪光点，而那些细枝末节让人回想起会感受到痛苦和无力的则都被她果断遗忘。不得不说这种心态，这种能力并不是所有人都具备的，现实生活中有太多的人会陷入情绪泥沼而无法自拔，当面临这样的困境的时候，就可以选择一些方式让自己跳脱出眼前的困境。比如说运动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除此之外中成药调理也是一个好办法。生活的路本身就充满着荆棘小刺，少有那种惊心动魄的困难，但多的是一些琐碎细微的困扰，就像鞋里的一颗石头，虽然小却有一种持续磨蚀的能力，日积月累消磨着情绪和心境。所以及时洞察并调试情绪，以及培养乐观豁达的心态是一种生活之道，或许李娟老师的作品广受欢迎也是因为其中蕴含着的这一份珍贵的精神馈赠，触动了很多人内心想要挣脱情绪的枷锁以及对于美好的渴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