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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油炸绿番茄》,我在刚看到这个书名的时候还以为它会是一个讲那种有点猎奇的日常小事的书,但《油炸绿番茄》它就是实实在在的一个菜名,是小说里面故事和情感的切入点,串起了跨越时空的两代女性的成长故事。
这本书采用了双线叙事,一条线是现代线,讲人到中年的伊夫琳忍受着婚姻的疲倦和生活的无趣。她精神压力大到经常控制不住的会暴饮暴食,有时候和别人交流时会一边倾听一边往嘴里塞一些高热量的甜食。一次和丈夫去养老院看望婆婆的时候她认识了 86 岁的妮妮,他们像往年交一样分享零食,分享故事回忆。而另一条历史线是妮妮给伊夫琳分享的 50 多年前的故事。在 20 世纪 30 年代,顽劣活泼的假小子艾姬遇上了温柔的淑女露丝,两个人情同手足,她们之间的感情掺杂了很多,有相互欣赏、依赖,有友情也有爱情。后来露丝在婚姻里遭受家暴,是艾姬带着朋友们把她救了出来。她们一起开了一家叫油炸绿番茄的咖啡馆,同名菜也是招牌,吸引了小镇上各种各样的人。
书里有很多精彩的主题,第一个就是女性主义。在历史线里面艾姬和露丝相互扶持,敢闯敢拼的样子慢慢启发了现代线里的伊夫琳,让她开始学着改变自己的处事方式,也慢慢摆脱之前的困境找到自己的价值。
书里的几位主人公都不接受女性必须选择顺从、依附、忍耐、不幸的规训。她们敢于改变,敢于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拿艾姬和露丝举例的话,书里对于这两个人的描写可以说完全不同——
艾姬身上也有一股野性。她不让别人靠自己太近。她觉得有人对自己喜欢得太过了,就拔腿跑到树林里去。她到处让人伤透心。西普塞说,她之所以那样是因为妈妈在怀她的时候吃过野味,所以她才表现得像个野蛮人!
“可是等到露丝来跟我们共同生活,艾姬一眨眼就像变了个人,这么神奇的事你一辈子都见不到。”露丝来自佐治亚州的瓦尔多斯塔,那年夏天,她来负责妈妈所在教堂的活动。她顶多二十一二岁,长着一头浅褐色头发,棕色眼睛,睫毛很长,说话温柔甜美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爱上她。根本按捺不住,露丝就是那种甜到骨子里的姑娘,你越了解她,就越觉得她好看。
“她以前从没离开过家,起初她在众人面前很腼腆,有些怕生。当然,她没有兄弟姐妹。她父母生她时年纪已经很大了。她爸爸是个牧师,在佐治亚州,我想她的家教很严格”。
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女孩,却衍生出了友情、爱情,甚至趋近亲情的情感联结。两个人的性格又恰好填补了彼此的情感空缺,露丝细腻,擅长共情,能够接住艾姬。而艾姬的洒脱冒进又能够带露丝去看更加充满新鲜感的世界,解锁更新的视角。她们的共同点是都有勇敢的底色,而对立的差异也没有成为阻碍,反倒给她们之间的感情增添了新鲜感和探索欲来支撑这份感情。
而现代线里的伊夫琳她出场的时候就像一个被磨平了棱角的中年女人。在婚姻里面即便她努力挽回也换不回丈夫的正视,在自我的世界里面她又迷茫于自我的定位和价值。她报了一个婚姻挽回班,但是在课程里面又因为放不开不敢实践课程内容,越发的焦虑越发的有一种空落落的感受,让她不停的往自己嘴里塞一些高热量的食物来填补。直到她听过艾姬和露丝的故事她发现这两个女孩身上一个有一种澎湃的勇气,一个有一种静水流深一样的勇气。也是在她们身上,她发现很多束缚都是自己强加的框架,只要勇敢的迈出去一步,就可以不必困在眼前的生活里。她完全可以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展露真实的脾气,可以做自己喜欢的食物,更可以找回自己的价值。于是她开始改变,她开始从困守家庭的主妇走向外界,主动去找工作,将自己生活的重心从婚姻转移到自我身上。
伊夫琳的改变有一部分和几十年前的艾姬、露丝是共通的。艾姬和露丝当时遭遇的更多是明晃晃的压迫、家暴的拳头、直白的性别歧视,还有尖锐的种族歧视。就像艾姬带着黑人朋友们去救遭受家暴的露丝时,露丝的丈夫起初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是摩挲着一把刀的黑人大块头乔治才威慑住他。伊夫琳所处的时代她面对的更多的是一种无形的压迫,是婚姻里的被忽视和自我价值的丧失。但促成她们改变的因素以及她们想争取的东西都是要做自己。
不同于严肃的女性主义论述类的书籍,这本书整体是以温情的叙事为主,它的叙事视角和节奏也都很轻盈,同时在里面融入了像女性主义、种族歧视这样比较尖锐的沉重的话题。没有喊口号,也没有刻意造成不同群体的对立,而是通过描述一些小的细节,描述一些很真实的场景。就像伊夫琳会因为这种空虚和焦虑而暴饮暴食,还有随之而来的发福、身材走形以及更进一步的自卑等等,让读者和观众先对着主人公的情况产生心疼和共情,再自然地察觉到人身上那些没有被看见的价值、被忽略的部分,以及少数族裔在某一个时代所遭受的那种严肃的处境,去引出这些深刻的议题。叙述的重点也是放在个体对于自我和环境的突破上,所有的主角想要的想过好自己的生活,她们想要找到自己想成为的样子,于是为此努力。这样的论述就让议题的传递没有压迫感。
第二个是角色觉醒与释放天性。故事里面最典型的就是伊夫琳的改变,几十年来她一直小心谨慎的生活,生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惹到别人厌烦,遭受到责骂。可是一次在她购物结束的时候,在停车场却遭受到了一场无端的责骂。一个男人明明碰到了她,却把她骂了一顿,这让她一部分的认知直接碎掉了。这和她过去怕被骂,因为她觉得被骂等于做错了事的认知是完全冲突的,她一辈子都在努力规避这种情况,可是这种情况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毫无道理的发生了。这种无妄之灾让她意识到过去几十年的隐忍好像没有用,即便自己规规矩矩,还是会遇到不讲理的人。那之前的隐忍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她总是竭力不让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总是害怕惹人生气,担心一旦惹恼别人,对方就会用不堪入耳的话咒骂她。她一辈子都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人,好比淑女小心翼翼地提起裙子走过奶牛牧场。她疑心一旦招惹了他们,那些难听的话会立刻喷涌而出,肆无忌惮地将她摧毁。
事情终于发生了,可是她还活着。于是她产生了疑问。仿佛小青年的肆意羞辱把她骂醒了,她终于不得不正视自己,提出一些她曾经因为害怕听到答案而刻意回避的问题。
这种力量,这个歹毒的威胁,这支操控了她的生活的看不见的手枪究竟是什么……害怕挨骂吗?
伊夫琳的循规蹈矩是社会和家庭长期驯化的结果,也是一种自我认知的固化,影响了她对于自我需求的一种判断。又或许是年龄带来的人生阈值的变化,伊夫琳 48 岁此刻也可以算是人生的中场,她已经完成了很多社会期待的责任和任务,像生孩子」照顾父母,她都完成了,而且完成的不错,所以有了足够的留白时间来思考她的前半生。当她害怕的羞辱降临,她发现好像被骂也就那样,没有那么灾难,让她重新审视一下过往的隐忍好像都是没有意义的。加上她听了艾姬和露丝的故事,听到露丝在艾姬的影响下逐渐改变,不再做那个别人一味期待中的好姑娘,这也让她有了改变的勇气。
不过改变当然没有办法马上发生,都是从牛刀小试的微小一步开始的。比如说她在意识到之前的隐忍是无效的时候,她开始在脑海中幻想出一个无所不能的女性形象,也是自己的分身。她给她命名为托旺达,她在幻想托旺达的生活和处事方式的时候让自己逐渐真的向托旺达靠拢。
伊夫琳竟然还给自己起了个秘密代号……一个让全世界瑟瑟发抖的名字:复仇者托旺达!
伊夫琳面带微笑做着手头的事情时,托旺达正雷厉风行地用电牛棒猛戳威胁儿童的变态杂种,电得他们毛发竖立。
托旺达在《与媒体见面》节目露面,语气平静,目光冷静,面带揶揄的笑容。她与不同意见者辩论,知道她的才华让他们甘拜下风,甚至痛哭流涕,从节目上落荒而逃。她前往好莱坞,命令男主角与同龄的女演员、而不是身材完美的二十岁姑娘演对手戏。她允许老鼠把贫民窟的房东咬死,给世界上的穷人——不分男女老幼——派送食物,还有节育用品。
。。。
今天,在伊夫琳做晚饭时,托旺达刚刚处死了一屋子的黄色电影和剥削儿童的低速电影制片人。接着,伊夫琳洗碗时,为了阻止第三次世界大战,托旺达又准备单枪匹马炸掉整个中东地区。于是当埃德在书房里叫嚷再来一杯啤酒时,不知怎的,伊夫琳来不及制止,托旺达就吼了回去:“去你的吧,埃德!”
伊夫琳幻想中的托旺达实际是她内心深藏的渴望,这是她幻想中的分身,而这个分身真的有一部分成就了后来的伊夫琳。她在想象里面练习拒绝,练习反抗。让托旺达替她先去迈出改变的脚步,接着就迎来了真正的改变。
第三个就是群像的催泪感。这本小说里面没有绝对的主角,两条线并行,里面有很多的人物,说起来的话主角可以是四位女性,是一个群像描写。交织的时间线,让人有一种主动去参与故事、梳理故事的感觉,对一些细节的地方反倒印象更加深刻,而且它里面还有一些悬疑的成分。当年艾姬带露丝逃离之后,露丝才发现自己怀孕。生下儿子不久前夫有一天半夜来偷孩子可是却离奇消失。有一位律师一直想要探寻这个白人男子或死亡或消失的秘密,他坚信艾姬曾经在救走露丝的时候,对这位白人男子放了狠话,说自己要杀了他。他相信艾姬一定是杀害这个人的凶手。
而事实却是真正杀害露丝家暴丈夫的,是他们的黑人朋友西普塞。这一点或许在故事的开头就有提到,说西普塞是一个非常慈爱的人,她非常喜欢孩子,她照顾者这个家族很多代人,见证很多人的死亡和成长。所以在她照顾露丝的儿子的时候,露丝的前夫来偷孩子她当然不可能容忍这个人偷走所有人都爱着的孩子。这个结局让人物的弧光更加完整,但是又一次隐晦地提到了种族歧视这个话题。自己作为一个白人女子,哪怕站上审判席,她也不会因为一桩找不到关键证据的案子付出性命。可如果是黑人西普塞或是黑人大块头乔治,那可能法官或者大家都不会细看,就轻易地会判他们死刑。所以在艾姬站上审判席之后,即便对自己的口才有自信,对自己的反应能力有自信,难免也是被一些问题问到哑口无言。
这时候来了一位牧师叫斯克罗金斯牧师,他来为艾姬作证。又来了很多居民都为艾姬作证,给艾姬提供了非常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这桩案子就这样无疾而终。而且有一些搞笑诙谐的是这个来作证的斯克罗金斯牧师和艾姬原本是对头,这就让这个充满治愈感的结局没有那么庄重生硬,反倒有一些温馨和轻盈。
一切都结束了,斯克罗金斯牧师走过来跟艾姬握手。“我们星期日在教堂见,特雷德古德女士。”他冲她眨了眨眼,转身离去。
牧师的儿子鲍比听到庭审的消息,打电话告诉父亲,当年是艾姬将自己从监狱里捞了出来。于是,斯克罗金斯牧师——这些年来她对他纠缠不休,让他不得安生——亲自出马帮她渡过难关。
整件事情让艾姬久久地回不过神来。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她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说:“我一直在琢磨,不知道哪个更糟——是坐牢,还是一辈子对牧师客客气气。”
这是一个很美好的环境,是属于玫瑰露台和汽笛小镇的世世代代温暖的社群生活。人们世代在这里工作相守 ,像同福客栈里掌柜和伙计们围坐一桌,还有星露谷鹈鹕镇里面居民相互搭把手耕作。大家的情感都不是单向的,共同成长,共同守护着什么的群像小说总是有一种莫名催泪的能力,有一种就在身边的温暖。有些书是匕首,有些书是药,而这本书它或许真的就像书名《油炸绿番茄》一样,听着有一些奇怪,好像也不太出彩,但内里却有惊人的风味和能量。读完感觉温柔旷达,心脏充盈又意犹未尽,感觉生活宽广明亮,人间有真情。像喝了一杯温水,去见了喜欢的朋友。一本本该话题尖锐的小说,女性、时代、生死,读完却能给人这样的感觉。这本书的同名电影也很好看,也延续了小说的气质,温馨细腻治愈,充满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