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信》中的隐秘主题——父权社会下的父亲缺位

今天算是一期闲聊视频吧，简单聊一聊最近我看的麦家老师的一个采访，有关于他的新书《人间信》，那本书我之前也出过视频了，但是我看完他的采访之后，我发现书里面有一个主题就是关于父权社会及原生家庭中父亲缺位这本小说里面一个隐秘的主题吧。我在视频里面没有多聊，我当时用了一个非常简单粗暴的词——五毒俱全概括了一下这位潦坯父亲，这个词我觉得是很贴切，可是它又太过于贴切，太过于标签化，于是又掩盖掉了很多的其他问题以及他这个人设反映出来的社会的其他问题。

前几天看的麦家老师的那个采访，不算长，完整版 25 分钟，晚上我是当播客听的。他说，虽然人间信的故事是取材于他自己的经历，但并非完全是他真实的经历。可以说里面具体的事件不是他的，但确实蕴含着他的精神，也就是故事里主人公遭遇的一些不堪的事情并不是真实的，可是其中不堪的意味却是相似的，童年类似的遭遇，不成器的父亲让他在家庭里受到伤害，而这些伤害在家庭中又没有办法体现出来，等到他长大，进入学校，进入社会，发现小时候受过伤害的人好像没有那么容易得到善待，于是下意识地会想起阿德勒的那句很有名的话——幸福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当家庭带来的是隐秘的创伤，孩子身处其中习得的关系模式也会是不健康的，这种不健康的关系认知又会伴随着孩子的成长，或许会在他成熟以后不断地让他建立失败的亲密关系或是不那么健康的亲密关系。让·皮亚杰的认知发展理论认为，人生早期的不良经验会影响个体的认知发展以及社会适应能力。还有弗洛伊德也曾说过，儿童早期的经验会影响他们的人格特质和行为模式，在面对外部世界时经受过创伤的人可能会表现得更加敏感脆弱，他们可能会过度解读他人的言行或是由于曾经受到的伤害而对他人过度防备。那人际交往中可能就会表现出较正常人普通人更多的焦虑、防御、孤僻、木讷，也就是像麦家老师所说的早期经受过创伤的人好像在走到外部世界时更加难以受到他人的善待。

在采访里，麦家老师聊得很真诚，评论区我也看到了很多大家真诚的分享自己的经历与看法的大段的文字。麦家老师有一段话说——

中国是个父权社会，但是父亲经常缺位。父亲的缺位会让整个家庭蒙羞，蒙难。当父权社会给了父亲或者男性太多权力之后，它就会导致腐败，父亲经常会滥用权力。

我们经常会听到原生家庭一词。原生家庭往往不是母亲出了问题，是父亲出了问题。

人间信里面有个非常隐秘的主题，就是父权社会父亲缺位。

人间信的故事背景就是有关于一个有时代感的有年代感的，甚至说有一点迂腐色彩，重男轻女的一个家庭里面，主人公作为这一辈唯一的孙子，父亲在带他出门时差点因为贪玩把他丢了，他被其他同学欺负时，一位父亲赶来是要给他撑腰，但父亲二话不说，觉得儿子丢了脸，所以上来扇了他两个巴掌。父亲的结局更是潦倒无比，因赌博被关押 8 年后又死于吸毒。父亲应该是孩子成长路上的掌灯人，也是整个家族的航船的护航者，可是这个父亲他却用失职犯错让这个家飘摇四散，徒留岁月里一串无法弥合的裂痕。

父亲缺位是中国社会中一个比较常见的现象，究其根源或许是来源于那种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的思维范式，而这种范式又反过来塑造家庭中的角色定位。我们可能常会认为父亲他应该把精力投身于家庭之外的外部的事务上，也就是提供经济上的支撑，而与之相反，母亲就应该花费更多的时间在家庭内部的琐碎事务上。在这样的权力架构中，父亲掌握着经济大权也就处于家庭权力的顶端地位，然而总会有人沉溺于这样对于权力的掌控之中，沉溺于享受掌控感而忘记了承担相应的责任和义务。所有这些不合理的行径又会被他们自己或是其他的女性成员盖上一层父爱无声的遮羞布，所以导致很多行为做法等等没有得到及时的审视与纠正。

父亲是一种职责，而并非是一个象征或是一种地位，人们天生都需要爱，尤其是渴望父母的爱，或许哪一部分越是缺失，内心深处越隐秘的渴望着。所以我在读这本书的时候一个比较纠结的点就是主人公他举报父亲的大义灭亲的行为是否又带有不孝的色彩。可是个体想要成长，一个必经的过程就是要对权威形象进行反抗和超越，我想起来之前看到过一个词，叫精神弑父，或许也很适合用于这个小说的主人公身上。摆脱父亲所代表的一些权威形象以及认知上的束缚，去追求自我的解放和更好的前程。当然主人公的行为他已经不只是精神弑父了，他甚至现实上都有一定的弑父的成分，理智上我知道他做得对，也很乐意看到他迈出这一步，从泥泞的家庭里走出去，走出属于自己的一条光辉灿烂的人生路，但不免还会产生一些冲突与纠结，也可能不止是我吧，可能在读过这篇小说之后很多人也会有相似的，在传统的家庭观念与个体的成长探索觉醒之间的一种矛盾的心路转变。

采访里主持人问了麦家老师一个问题，说塑造这样的一个全然没有优点的父亲形象是不是有意而为之。其实我也有对这个问题的一点好奇，因为有一些文学作品里面会通过塑造一个完全没有正面特点或是完全没有负面特质的一个人物形象去表达一种理想化的寄托，例如是不是要通过这样的一个毫无可取之处的父亲形象去抒发作者内心对于父亲的一些不满以及让读到的读者都能够从这个父亲身上读到属于他们的父亲的一部分。因为好像这样的人物形象更加适合去做一面镜子，去照出人们日常中忽略的东西，或是被美化的以及哪怕在这样的人身上也被掩盖的(东西)。麦家老师回答说其实并不是一定要塑造成这样，他在结局的时候想要来一个反转，想要给一个团圆的大结局，因为母亲在父亲入狱之后，她在监狱里找了一个洗被褥的工作，相当于是变相的也在这个监狱里关了 8 年，所以很浪漫很理想化的一个结局就是父亲出狱之后，真的重新做人改过自新，他想要用深深的爱来弥补母亲这些年给予他的恩情。可是并没有，他出狱之后短暂的好了一段时间，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个潦坯样子。

其实父亲已不大有母亲惧怕的怒火和躁性子。父亲在监狱里见了世面，受了教育，眼开放了，心宽大了，盛得下母亲倒出的所有苦水。他听了母亲诉的苦，一点不生气，反而安慰母亲，没事的，我听人讲过，否极泰来，意思是苦头吃完了就有甜头尝了。说罢，勇气十足地丢掉笤帚柄，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拉着小妹，冲进雨林里，像要洗干净一家人的苦水，开始迎接甜的生活。小妹说(写道)，那时候我觉得，有父亲真好。

可惜的就是时间长了，父亲这个人终究又回到了他原本的心态和生活轨迹。虽然 8 年在他的人生中占比也不算短，但或许本性更加难移。每一个作者在创作初期，在构思人物的时候或许都会给他们规划出一条属于他们的人生路径，但一旦开始动笔，或许他们都会活起来，每一个人物按照他们的性格去走属于他们的一条命定的人生道路。就像说如果想要造一条人工河，前期可以去挖水道沟渠，可是水流有自己的力度和方向，没有办法完全遵从最初的设定，强行改变水流的方向或许会导致混乱失控，而强行改变人物的人生轨迹或许也会显得生硬和虚弱，所以在那一期视频的结尾，我说站在结尾处回望的时候，会感觉有一种冥冥中注定的感受，因为所有的人物都在遵从他们的内在逻辑，遵从他们的性格处事方式，就这样走到了一个仿佛命定好的属于每个人的结局。那或许又回到了这本书的主题，也是麦家老师的《人生海海》及《人间信》我觉得其中蕴含着的一个共同的主题，就是人生无处可逃，唯有握手言和。不逃避不畏缩地面对生活给予地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