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小王子》

今天是《小王子》，前几年在发这期的时候就想过如果隔一段时间再来看能有不同的想法当然最好了，这本书里面我当时概括地用了一个词吧，或者说也是我在里面读出的最喜欢的一个概念就是天真。成年人可能也会把天真和幼稚一定程度的画上等号，但是在这本书里面，天真它从来不是不懂世事，而是在看破这个世界的荒诞、奇怪之后依旧选择相信，相信自己的那一株玫瑰和其他的长相一样的 5000 株玫瑰是完全不同的；相信有很多东西是不会过期的共鸣。

在翻开这本书看到那个吃了大象的蛇的那幅画的时候有一种故地重游的亲切，这是飞行员也就是叙述者“我”画给小王子的一幅画。一条蛇吞下了一头大象，它看起来长得像一个帽子。他给很多大人看这幅画，大人都觉得一个帽子有什么好看的。他起初尝试和他们解释，后来就放弃了，直到遇到小王子，小王子一眼看到说“哎，你为什么要画一个吃了大象的蛇”。飞行员发现小王子就是一个没有被成人世界驯化过的人，他依旧保有着天真的想象力和未被污染过的感知力。小王子想让飞行员帮他画一只绵羊，飞行员花了好几次小王子都不满意，不是觉得脚画错了地方就是性别体现错了。直到飞行员着急去看发动机他画了一个盒子，和小王子说“你要的绵羊就在这个箱子里”。小王子看完很开心说这就是他要的。我当时看完这一段想到了两个字“抽象”。然后又想到了我是不是要完蛋了，难道我也要在这个成人世界里失去一些想象力和感知力了。后来飞行员也了解到小王子住的星球只有一栋房子那么大。或许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一栋房子或许就是他的全部的星球、他的全部的世界。每天打扫星球就像打扫房间，正是日复一日这种辛勤的劳作让他的房间留下了独属于他自己的痕迹，也给他独一无二的支撑和安稳感。在小王子的这颗星球上，有好植物玫瑰和坏植物面包树——

原来和所有星球相同，小王子的星球上有好植物和坏植物。所以那里就有好植物的好种子和坏植物的坏种子。但种子是看不见的。它们隐秘地沉睡在泥土里，直到有的种子突然决定苏醒。接着它会发芽，先是害羞地迎着阳光长出可爱的嫩枝。如果这是萝卜或者玫瑰的嫩芽，你可以任它生长。但如果是坏的植物，那么你认出来之后要马上把它拔掉。小王子的星球上有些可怕的种子……就是猴面包树的种子。它们入侵了那个星球的土地。假如发现得太晚，你就再也不能将猴面包树拔掉。它会覆盖整个星球。它会长出许多树根。如果星球太小，而猴面包树太多的话，星球最后将会被撑得爆裂。

玫瑰是他每天都要精心呵护的好植物，而猴面包树是明天都要铲除的一种隐患。或许这两种东西都可以看作是一个家里面最本质的东西。比如说玫瑰它不仅仅象征着爱，还象征着那些被爱的东西，更像是那些为家带来温暖、带来脆弱感的东西。她会撒娇，会傲娇的提出要求，会假装咳嗽吸引小王子的注意。玫瑰就像是家里的那些牵挂，别扭、慌张、不完美，可是也正是这些一呼一吸间的细节才让这个家里有温度、有心跳，脱离了冰冷的寒意。而猴面包树作为坏植物似乎坏不是它最可怕的点，而是伪装和蔓延。它的幼苗长得和玫瑰的幼苗很像，或许一些不起眼的可能会毁掉这个家的细节也是藏在一些不经意的地方。可能是积累的怨气、生活的敷衍，还有彼此之间的疏离。是琐碎和拖延一直在消解这个星球上的温度，就像小王子所说的，猴面包树如果不及时清理它就会抢占掉这个星球上的所有的空间，或许也在说那些积攒的负面的东西如果不及时的被清理，可能冷漠就会攒成冷战，家里长满了猴面包树，所以家不再是一个让人感到温暖温馨的空间，而是变成了一个想要逃离的废墟。一个环境的安逸，尤其是家的安逸，需要一些选择和主动，就像小王子主动选择去看见玫瑰的傲娇和爱意，去主动处理猴面包树的存在带来的隐患。他每天都要弯腰去分辨、拔除猴面包树的树苗，要去给玫瑰浇水挡风，这些行动都是在表达他的在意，表达他愿意为了自己的在意付出时间和精力，同时去克服掉那些可能会悄悄变坏的可能。这里有一段小王子看日落的文字——

大家都知道，如果美国是中午，那么法国是黄昏。如果能在一分钟内感到法国，那就能看见日落。可惜法国太远了。但你的星球很小，你只要把椅子搬动几步就可以。你随时能够看见黄昏的景色。

他偶尔的难过、失落，好像日落都可能承接。他的星球很小，他说日落之后他搬动椅子移动几步又能看下一场日落。或许只要存在在让自己有安全感有归属感的空间里，总能找到一些与情绪和解的方式。这个里面提到如果美国是中午，法国是黄昏，那这个时间应该算是作者自己的私人牵挂吧。在作者自己的背景介绍里面有说，他在创作《小王子》这本书的时候他正流亡在美国，与他的故乡法国隔着一整个大西洋。那时的法国还处在战争的飘摇里，他就只能这样遥望着他的故乡的根。所以对于圣埃克苏佩里来说，无论美国多好他始终都会怀念法国。对于小王子来说，物理上的距离非常轻松就能跨越，他想要看一场日落只需要移动一下椅子。边界清晰，一切可掌握。可是对于作者自己来说，他和他的故乡相隔的距离无法轻易跨越，这是他回不去的一种精神的星球。

在小王子和飞行员相遇的第五天，小王子突然问飞行员说“你说绵羊会吃玫瑰花吗”，飞行员说应当会吃。小王子问“没有刺也会吃吗”，飞行员说它的刺长着也没有什么用处，只不过是体现玫瑰花自己的恶意而已。小王子就有些生气，他说她们很勇敢，她们长出这样的刺是为了保护自己。小王子对飞行员说，你怎么说话像大人一样。这一段就能看到两个人虽然同频，但是还是有一部分的逻辑差异，一个是从别人对花的看法出发，而一个是尽可能地从花自己的视角出发。成年人认为玫瑰的刺没用，可能就是陷入了一种工具性的思维，觉得世界上的大部分东西一定要有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它要能用上。这种工具性的思维就会让那些“成年人”去看不见很多事物的趣味，这种驯化就让人失去了对于非功利性趣味的感知力。可是生命恰恰是很需要这些非功利性的趣味的，生命本身充满了这种非功利性的合理性，就像玫瑰长刺并不是它就对这个世界，对外界有那么大的恶意，也不是说它的刺就有很强的攻击力，这也是它刻在基因里的一种传承和本能。这是它们为了存活和演化留下来的一种形态，可是在成年人的脑海里就会觉得玫瑰的刺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不高，会对它进行一些数字化的考量和批判。可是成年人脑中的一些工具理性就会将它量化，企图可以将它化成一种可以计算的功能。可是生命本身它的存在就是有意义的，生命本身不需要有什么价值，它只要存在着，就已经是它的价值和意义了。玫瑰的刺对玫瑰有用，只要玫瑰承认它的存在，它就是有意义的。

小王子的反驳他是承认了玫瑰本身它自己的生命逻辑，承认玫瑰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尊严和自主选择权，哪怕只是在本能层面的一些自主选择权。这是一种非常可贵的尊重，人际关系里有太多的主体性的消解，比如说父母会认为孩子的一些想法和选择是无意义的，老板或是领导总是默认员工极其需要这一份工作，他们有一点委屈就会觉得是在小题大做。本质上这些都是在用强者的逻辑去覆盖弱者的主体性，都是一种认知上的傲慢吧。所以如果带着这种态度、这种观点去看待世界呢，会觉得这个世界整个都是扁平化的，所有的东西衡量标准都是功能二字，那自然看待社会、看待事物都会少掉很多趣味。世界的趣味本身就在于它无法被计算，存在从来不是为了有用而存在，或许也只是一些无聊的、无用的东西它才有趣。所以保留自己思维的一部分天真，也是保留自己能够在这个世界上获得的那一部分趣味。就像很多人虽然在成长，但他们的天真在日渐消失。他们会选择用天真去换取更多的东西，可是换来之后又会越发的感觉空虚，没有目的，没有目标，感觉活着好像没有什么意思。

我最近团结有一个想法，就是有一些词它能够解释出完全不同的含义，可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含义又能够严丝合缝的合在一起。比如说我前几天和朋友说了一句话，叫“自由是自由换的”，这个月参加了几次活动，聚了几次餐，还因为事情回家了一趟，有朋友问我说你是工作不忙吗，你好自由。我说不是，我特别忙，你看不到我的时候我都在加班，我周末很多时候也在加班，我晚上也要加班，所以我有很多假没有休。我现在看起来特别自由是因为我已经没有什么自由可言了。自由或许并不是无束缚，而是在这个框架里面去选取自己到底想要的是哪一部分然后坚持。

也可能是最近加班把脑子加麻了，我现在再看《小王子》有一种想法就是之前看《小王子》会希望自己是小王子，而现在看小王子会发现原来我是玫瑰花。说得好听一点是傲娇敏感，说得难听一点可能就是拧巴和不善表达。有的时候说话感觉文字是越过了脑子出去的，可是当这句话被拿回来重新走过脑子的流程的时候发现全是破绽。玫瑰花她每天会精心的装扮之后再冒出头来舒展花瓣，说哎呀我刚睡醒。她会对小王子说我什么都不怕，我不怕老虎可是我怕风，因为这个地方不会有老虎但是这个地方真的有风。我现在每天都要化妆出门，感觉不化妆就少了一些和人交流的底气。也不太好在生活里就打扮的很隆重，但是我尽可能的还是想展露出来一种不太费什么力气就能达到一种体面的、看起来比较好看的一种状态。我每天都嚷嚷着我不干了，但是我好像每天什么也没少干。有的时候我也仗着我年轻，我说我本身年少轻狂的年纪，我天不怕地不怕，可事实上风大一点雨大一点我也都害怕。不过说回玫瑰，她的傲娇并不仅仅是傲娇，她是想让人通过她表面上的这些坚硬的言辞和她的刺，看到她层层伪装下的真心，她希望小王子能够通过这些层层伪装的外壳看到她内心真正的在乎。她怕太坦诚受伤，又怕太靠近会被推开，所以表露出来的或许就是一些作和矫情。小王子要离开的时候玫瑰终于对着小王子卸下了伪装，她说别难过，我不再需要玻璃罩了。她对小王子的别扭拧巴是真的，可是对他的在意更是真的，都是真的。她也是花了很多时间才知道原来不完美的真实比完美的伪装更加打动别人，也更打动自己。或许承认自己用了不那么合适的方式去爱也是玫瑰的成长。

小王子离开自己的星球之后到达了第一个星球，见到了一位国王。这个国王他很有一种掌控欲，他最在乎的就是他的权威得到尊重，他听不了反抗。他会审判一只老鼠来回审判，可是每次也要将他无罪赦免，因为这个王国、这个星球上只有这么一只老鼠。书里说他是个专制的君主，但是又是一个善良的人。他会颁布一些合情合理的规矩，比如说他跟小王子说你可以决定日落的时间，但是这个时间具体在什么时候呢，他定了一个大概的标准，也就是自然的太阳会落下的时间。他想审判人，可是只能审判这只老鼠。他又跟小王子说你随时可以审判自己，因为确实也无人审判。他的这种审判好像又显得有些可怜，因为没有人真正听他的，而他的这种控制欲、掌控欲，想要当领导，当一个主宰王国的头的想法或许也只是源于他想要找到他自己的一种存在感。就像现实里总是强调自己意见的人，不见得他真的有远见，而是害怕自己的意见被忽略。有些人执着于领导欲，可能只是想要一种被看见的感觉，想在主宰时找到一件事情证明他自己的地位，证明自己的存在。这种国王时刻或许很多人都会有吧，比如说学生时代想要当小组长，工作了之后想要做决策拿决定，可能也是想用这种掌控感去对抗被这个世界忽略的恐慌。

我想到存在感这个词之后，我突然发现好像这个故事里他们都是在围绕着存在感这个词打转。无论是国王、虚荣的人、地理学家、酒鬼或者就是玫瑰，她用刺扎人装模做样的咳嗽，似乎也可以解释为她害怕自己如果不弄出一点动静就没有办法被小王子看见、在意和注视到。她的存在感要的很具体，她要小王子记得她很怕风，要小王子给她套上玻璃罩，要小王子每天给她浇水。或许只是想要证明一下自己在小王子心里是最重要的。小王子在离开他的 B612 星球之后到访了 7 个星球，前面的 1-6 个他分别遇见了有掌控感的国王，遇见了只能听好话的人，遇到了不断循环在一种逃避情绪里的酒鬼，有占有欲很强的数星星的人，有死板守规矩的点灯人，还有一个足不出户、只记录一些长久存在的东西而忽略一些存在时刻较短的生物，比如说愿意记录山川河流，而不想记录一朵玫瑰花的地理学家。这些都是大人，有各种各样问题的大人。

最后小王子来到第七个星球也就是地球，他遇见了一条蛇，蛇对他说我咬你一口，可能你会出现一种濒死的甚至是死亡的状态，但是这样能让你回到你的星球。小王子问蛇说这个沙漠里人在哪里呢？看不到人有些孤单。蛇说深处人群里也会感觉孤单的。小王子的孤独似乎更加简单一点，只是因为眼前空无一人的孤独，而蛇说的孤独是那种人群式的孤独。地球上有太多的人表里不一，他们用各种各样的遮羞布曲折当自己认为的不那么好的特质，所以很多人身处喧嚣中、身处人群之中也会有一种无人在意、无人共鸣的孤独感。孤独的反义词或许不是什么热闹，而是被看见和被懂得。

后来小王子遇到了一只狐狸，狐狸对他说你驯化我吧。小王子就问驯化是什么意思。狐狸解释道驯化就是创造羁绊，创建关系。

“这是我的秘密。它很简单：看东西只有用心才能看得清楚。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小王子跟着说，以便记住这句话。

“正是你为你的玫瑰付出的时间，使得你的玫瑰是如此的重要。”

“正是我为我的玫瑰付出的时间……”小王子跟着说，以便记住这句话。

“人类已经王子这条真理，”狐狸说，“但你千万不要忘记。你要永远为你驯化的东西负责。你要为你的玫瑰负责……”

“我要为我的玫瑰负责……”小王子跟着说，以便记住这句话。

“你只能了解你驯化的东西，”狐狸说，“人类再也没有时间去了解什么东西了。他们无论需要什么都到商店里买现成的。但商店里不卖朋友，所以人类再也交不到朋友。如果你想找个朋友，请驯化我！”

当你和谁彼此驯服，你们之间就会有一种深深的羁绊。哪怕隔着千山万水也不会感觉孤单。可是如果没有这份羁绊，眼前无论有多少人，都不过是和一群陌生人共处一个空间的感受而已。

“‘驯化’是什么意思？”

“这是常常被遗忘的事情，”狐狸说，“它的意思是‘创造关系’。”

“创造关系？”

“是啊，”狐狸说，“对我来说，你无非是个孩子，和其他成千上万个孩子没什么区别。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无非是只狐狸，和其他成千上万只狐狸没有什么不同。但如果你驯化了我，那我们就会彼此需要。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外传你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

狐狸教会小王子真正重要的东西眼睛是看不见的，驯化也需要有耐心，而且这是一个需要主动去创造联系的过程。之前我可能也会认为关系它不是靠经营的，它是自然而然的。可是关系它总归是需要主动的，需要主动走向对方，需要主动的把日复一日的日常磨成一些刻在骨髓里的默契与羁绊。养一朵花他也许和千万朵花是一样的，可是因为自己为这朵花付出的时间、精力和爱意，让这朵花在其他花之间显得与众不同。也就是因为我的爱意，它变成了我的花，每天为它浇水松土它也就成了我的花。它和其他的花不再一样，付出的时间让事物变得更重要，而付出的时间里重要的也是那一份确定的在意。人都会喜欢和自己有连接的事物，尤其会喜欢自己为之付出过的事物，或许也可以解释为源于一部分沉没成本。我们对旧事物得态度可能也是这样，一件旧衣服它可能穿上不再好看，但是就是舍不得丢，或许是因为购买它或者是穿着它时产生了很多刻骨铭心的回忆，或者只是穿着它走过了很多漫长的重复的岁月。总之，这件衣服在记忆力已经变得特别，它已经变成了一个符号，而不是单纯的一个事物。

在故事最后，小王子选择相信了毒蛇的话，让他咬自己一口送自己回家。他怀疑过他也害怕过，可是他依旧这样的选择，因为他想要回去，他想要回去照顾他的玫瑰。

“可惜从前我什么都不懂！我应该看她的行动，而不是听她的言语！她为我散发芬芳，点亮我的生活。我不应该离开她的，我应该看出藏在她那些小把戏后面的柔情。花儿的心事好难捉摸的！当时我太小了，不懂得爱是什么。”

他害怕死亡，害怕未知，可是他依旧这样选择义无反顾。因为他有向往的东西，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小王子或许就是所有带着孩童特质的那一面，而蛇的存在我现在也猜不透他到底真的是一个智者，为小王子指明一条回归的道路，还是他只不过是地球上一个世俗的骗子去哄骗他、杀死他，不过我也可能更愿意将蛇比喻成一种引路人，将年轻的、天真的生命，指引着他跨过变成成年人的那道坎。小王子消失了，他想要守护的玫瑰不知道是否也安全完好，不过着或许也都是孩童或者是保留着天真的人才在意的东西，而那些差不多的成年人或许都忙碌得在自己的生活里跋涉，而无暇管这些事物的后续。就像小王子到访的前 6 个星球上的人一样，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他们或许对小王子的存在和出现感觉不过是漫长时光里的一瞬，转头就忘记。也可以说小王子就是曾经的他们那些对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