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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满心困惑,小心翼翼地问着:「你在意的是什么事?」
琴吹同学像个孩子般啜泣着,好一阵子才放下双手,用微弱的声音说:「井、井上最近……又是迟到,又是早退,午休时间还突然跑出学校……还会跟远子学姐和竹田窃窃私语……一定是在说芥川的事,又不想让旁人知道吧……我是这样猜测的……从大家的态度,我就看出来了。我……我并非一直都像这样……我给你的印象好像很干脆,其实并非如此……虽、虽然……竹田好像已经看出来了……可是,我却被井上讨厌……井上也不会认真跟我说话……」
我感到整颗心紧紧揪起。
琴吹同学一定是觉得只有自己被排除在外,所以很不安吧?就算她外表故作坚强,内心一定受到伤害了。
「对不起,我都没有顾虑到琴吹同学的心情。可是,我并不讨厌琴吹同学啊!」
「笨……笨蛋……」
琴吹同学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看她哭着连声唾骂,我真的搞不懂她是在逞强还是在示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伤心还是生气
「虽然我还是不太懂……但很对不起。」
「既然不懂就不要道歉。我最讨厌井上这样,不管是对谁都那么温柔、那么讨好,让我看得都忍不住焦虑起来……也感到难过。井上在国中的时候……明明不是这种人……那时的井上还会笑得很开心……」
我震惊地问道:「琴吹同学,你在国中的时候就认识我了吗?你上次在医院里也这么说过吧?」
琴吹同学欲言又止地望着我。她仿佛天真孩童般毫无防备的表情,紧紧抓住了我的心,令我几乎停止心跳。
小会馆里一片沉静。
「我……」她用细微的声音说着,脸颊也泛红了。「我在国中的时候看过井上。」
「不好意思,请问是在哪里看到的?」
琴吹同学轻轻咬住嘴唇,垂下眼帘。
「井上一定不记得了吧!可是,对我来说是很特别的。所以在那之后,我也去找过井上,一次又一次,整个冬天里的每一天都……」
我不懂。居然还是每天?到底在哪里啊?为什么我一点都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琴吹同学?
「那个时候的井上总是一副开心的模样。经常挂着笑容,看起来好像很幸福。井上的身边也总是有一个女孩。」
我感觉像是被人迎面揍了一拳。琴吹同学抬起头来。
「井上随时随地都跟那个女孩在一起,只看着那个女孩,笑得很开心。但是,升上高中再次见面时,井上却变得很不快乐,也没有认真对待过哪个人,只有表面装得笑嘻嘻的,表现出一副很愉快的样子。所以,我好不甘心……因为,好不容易重逢,井上却已经不是从前的井上了。」
怎么办?我的呼吸变得很不顺畅。
这些话仿佛变为一层层枷锁,锁住我的喉头。我的脉搏加速,指尖开始痉挛,脑袋昏沉沉的。
「那个」又来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
琴吹同学皱着脸,好像又要哭出来的样子。
「五十岚学长在校舍后面血流如注倒下,更科在旁边大喊『都是那个女人害的!』的时候,我惊觉好像看到了自己,因为我也在心中偷偷地憎恨着那个改变井上的女孩。都是因为那个女孩——都是因为井上美羽,井上才会变得无法开怀大笑!是吧,是这样对吧?那个女孩——总是跟井上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就是作家井上美羽对吧!」
锁在我喉头上的枷锁束得更紧了!它紧紧束起,伴随着铁圈深陷皮肤般的痛楚,我的脑袋变成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转为无声。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还要跟我提起美羽!
琴吹同学似乎终于发现我的身体起了异状。
在我紧闭的眼中,野岛、大宫、杉子的台词逐一浮现。这些血一般的鲜红文字,纷纷落于被锁在永无止尽黑暗之中的我头上。
「真正陷入热恋的人,是绝不能接受失恋的。」
「那样实在太寂寞了,寂寞得几乎令人无法承受。」
「就连梦见那个女孩都会觉得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失恋是绝对无法承受的。」
「神啊,我会尽可能小心谨慎地做好每件事,请务必帮我实现这个愿望。」
「求求你,请将杉子赐给我吧!请不要将杉子从我身边夺走!」
「我会祈祷你得到幸福的。」
「我实在不想在野岛先生身边待一个小时以上。」
「我无法横刀夺取好朋友恋慕的女性。」
太多的文字。
太多的话语。
悲伤的话语。
苦涩的话语。
让人心痛欲裂的话语。
——心叶,你一定不懂吧!
如果没有喜欢过你。
如果不曾跟你相遇。
如果真是如此,我就不需要承受这种仿佛被独自留在黑暗之中的悲伤、恐惧和寂寞了。
我不想再跟任何人牵扯太深了。
不想再有这种思慕。
即使关上电灯躺在床上,还是睡不着。我持续听着外头冷冷的雨声。
我已经不想再伤害别人,也不想再受到伤害了,然而我还是伤害了琴吹同学……那些伤害也同样回到我自己身上。
或许人类这种生物就是要伤害别人才有办法活下去吧?人类就是这么愚蠢的生物吧?
我对琴吹同学说了很过分的话……
今后我要用何种面貌对待芥川、竹田同学,还有远子学姐呢?
文化祭的话剧,又该怎么办才好?
对了……远子学姐没有打电话来呢……一想到这里,我的意识就像泥土融入了黑暗中。
更科已经出院了。
母亲,我一次都没有去探望过她。
到底去探望才正确,还是不去探望才正确;该去道歉才好,还是默不吭声才好,我已经无法判断了。
我深深地伤害了她,不只是身体,就连心灵也是……从六年前的那一天开始,我便一直一直在伤害她。但是,我真的想要当一个诚实的人。
母亲,我已经无法了解诚实这个词汇的意义了。诚实到底是什么?怎样才叫诚实?对某人诚实,同时却会对另一个人不诚实,不是也有这样的情况吗?
我不懂。到底什么才正确?到底该做什么?到底该选择谁?
今天,我又收到她的来信了,我没有办法读那封信。
为何我曾那么傲慢地想过,这样的我或许也能给她帮助呢?
母亲,我真是个愚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