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事比爱更简单，也没有什么比爱更困难 | 《我要快乐，不必正常》

今天是珍妮特·温特森的自传体小说《我要快乐，不必正常》，大概是有关她在一个不那么健康的家庭里成长起来的故事，在这之前我只看过珍妮特·温特森的一本小说，就是算是她最出名的作品之一《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在那本书里宗教色彩就比较浓，包括这本书也是，因为她自小是被一个非常虔诚的基督家庭所收养，身上不可避免的会带着一些宗教留下来的印记。她 16 岁时离家出走，靠着在精神病院等等地方兼职打工，完成了自己在牛津的学业。书里非常真实地描写了她的个人经历，包括与家人的关系，对于性和性取向的认识，对宗教的思考以及对于爱的诠释。书里还探讨了非常非常多的爱，深刻的、多层次的，她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作为一个被领养的孩子，寻找爱、表达爱和接受爱对她来说都是非常特殊的挑战，她说——

我从不相信我的父母爱我。我设法爱他们，但徒劳无功。我花了很长时间去学会如何爱——付出爱与接受爱。我着了魔似的、钜细靡遗地书写爱，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都认为它是最高的价值。当然我早年爱上帝，上帝也爱我。那算是爱。我也爱动物和自然。还有诗。人才是问题。你如何爱另一个人？你如何相信另一个人爱你？

我不知道。

我以为爱是失去。

为什么要用失去衡量爱？

或许因为我们在失去某个人或事物时那种强烈的痛苦和情感冲击会让我们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曾经拥有的东西的珍贵，所以自然更加深刻地意识到爱的存在。这些感受就很容易让我们误以为爱是失去时的痛苦程度来衡量的，但健康的爱应该是正向的、多方面的体验，是积极的、给予的、丰富生命的，只是很多人的成长环境可能不足以让他去习得如何是健康的爱，所以会患得患失，所以会恐惧，不断去思考怎么才是真正的爱呢，怎么才能获得爱呢。没有什么事情比爱更简单，也没有什么事情比爱更复杂。有些人说自己不太会爱，可是在我看来他们会爱会的要死，还有一些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很擅长爱，可是他们连自己都没有爱好，更别说对着他人的时候更是爱的稀烂。

珍妮特在书里就有一些说自己不太会爱的表述，她说自己好像生来就是一个不会被握紧的人，她的生命从出生仿佛就注定了要被抛弃，在她的成长历程里没有人接住她，以及她的第一位爱人也在面对一些挫折的时候没经太多思考犹豫就放开了她的手。

如果在你还小的时候，爱不可靠，你就会以为爱的本质——它的特征——就是不可靠。儿女在长大以前不会挑父母的不是。起初，你得到的爱就是你确定的爱。

我不知道爱可以有延续性。

我不知道人的爱可以依赖。

孩子应当是从父母那里获得无条件的爱，可是她一直没能得到这种爱，所以哪怕她成长的再优秀，她有主见，做作家，兼职养活自己并且支撑自己完成了在牛津的学业，可是她内在里似乎一直存在着一个紧张、犹疑的小孩，她会有不安情绪困扰，以及恍惚是否真正能够进入一段亲密关系。1

在这本书里，爱并不是一个单调的单独的主题，而是一条贯穿全文的线索，在珍妮特的笔下，爱之一字极其具有张力，人与人之间的爱仿佛都是有条件的，带着期望与失望。珍妮特感受到了爱的存在，同时也意识到爱有许多不可逾越的局限性，爱同时也是她自我救赎的工具，她喜爱阅读，通过写作、通过文字去表达一些可能在生活里没有办法抒发的想法与一部分的自我。通过文字传达爱，构建自己的故事，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的声音。

《我要快乐，不必正常》这本书既是珍妮特对于爱与生命历程的一次回望，也是她对自己故事中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的一场颂歌。珍妮特生于 1959 年的曼彻斯特，这是一个工业革命的重要城市，她的生母是一位机械工，后来她被领养，领养她的家庭是一个非常虔诚的基督教徒家庭，家里充斥着各种宗教仪式和教条，养母温特森太太更是对宗教有一种近乎极端的虔诚，这样的家庭氛围对珍妮特的成长也是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她与养母有过很多次的冲突，养母对她的行为及性取向有非常严格的控制，她说温太太是一只怪物，但她只是我的怪物。书里有很多句子都很短，但是都有无穷的意味，就像这一句话一样，很简短的一句话，但是能表达出说，温太太可能平时在别人眼里非常正常，可是她只有在我面前，她只有对我来讲才是怪物，这源于我是她的孩子，她有能够操控我的能力和权力，也表达出两个人之间特殊的关系和复杂的情感。养母之于她既是她人生苦难的缔造者，也根本就是她人生中不可替掉的角色，所以思考她带来的痛苦的每一次也不免产生很多的挣扎。在不那么顺遂的生活以及养母的阴影下，书就成了珍妮特逃避现实的工具，家里人不让她阅读小说她总是偷偷阅读，并从中获得了很多支持与启发，文字让她找到了了解世界以及表达自己的一个突破口。有一段话写的让我感觉非常有力量——

这就是为什么我是一个作家——我不说“决定”当作家或“成为”作家。这并不是出于意志，甚至不是有意识的选择。为了逃避温特森太太网目细密的故事，我必须有能力讲自己的故事。虚虚实实就是人生。而且它常常是个掩饰故事。我在写作中找到出路。

我会觉得一个人有如此的成长历程，她又将爱看得如此的重，那她必然会是缺爱的，她会在对爱的恐惧、对爱的探讨中萌生更多的对爱的向往，与此同时也很容易会变得更加的不安犹疑。可是相反，温特森她很坚定，她在坚持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在她对自己的性取向产生一些困惑和挣扎的时候，加上此刻养母和外界社会对这件事情的一些极端的偏见，这就使得温特森在探索自己的身份时遇到了非常大的压力，她的母亲甚至在了解到她有一名同性伴侣的时候对她进行了非常离奇的驱魔仪式。16 岁时珍妮特选择离家出走，这是她人生节点上非常重要的一次决定，也促使她终于真正走上了一条探索自我的道路。她的生活一直充满不确定性和挑战，但是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最终与生母重逢，她们的会面也是充斥着非常复杂的情感，并且与此同时也产生了很多新的问题，可是她始终表现得非常勇敢。我认为她会有比常人多出几倍的那种勇敢，从前被关进媒库时，她觉得有一个好处是这样的事情能够促进她反思，这样的时间就常被她用来思考和理解生活。

然而当我尝试理解生活如何运转以及为何有些人更善于应付逆境时，我便回归对生活的某种肯定，那就是：无论多么贫乏，仍要爱生活，无论怎样寻找爱，也要爱自己。不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方式，那将会与生活和爱背道而驰，而是以鲑鱼一般的决心逆流而上，无论水流多么汹涌，因为这是你的河流……

因为这是你的河流，只在意你自己决意溯洄的河流里会有怎样的故事，不用太多原因，只是因为这是你的河流，理应得到你全部的爱与关注。我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就觉得是对书名很好的一个诠释，我要快乐，不必正常，既然快乐是在意的东西，那么其他的都是其次。她曾经和养母探讨过快乐与正常的关系，养母的观点是如果是为了正常，那么不快乐也可以。

有的人愿意以失去个性耗费更多的精力与耐心来躲避未知、传统以及压力，而有的人不愿。在故事最后，珍妮特写，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句话反倒也让我感受到了很多希望，因为未完待续，总会有一些新的故事，跳出传统，打破常规，可能会痛苦，也可能会看起来不太正常，但或许没有什么比亲手书写自己新奇的篇章更有趣，不确定它也是一种很好的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