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应永远以鲁迅为友 | 《杂文集》

今天是鲁迅的《杂文集》，这本书是来自磨铁新出的一套文库版的鲁迅全集，以 1938 年的鲁迅全集为底本，最大程度的还原了鲁迅作品的原始状态，这套书他一共有六本，收录了除一些冷门作品外鲁迅全部的小说、散文、精选书信以及一些非常具有现实意义的杂文。

我觉得大部分人都是读过鲁迅的，但可能在最初接触鲁迅的时候年纪不是太大，觉得鲁迅的作品或许不太那么容易理解，而且学生时代做阅读理解如果看到有鲁迅的作品，那大概意味着阅读理解的题会很难做。我记得有一句话说“少不读鲁迅，老不读胡适”，可能大概意思就是，鲁迅作品里的思想大多深刻而冷峻，充满了一些对现实的批判以及对人性阴暗面的剖析，可能对于人生阅历尚少的青少年来讲，不仅没有办法完全理解其中的深意，甚至会产生一些沉重和压抑的感受。但我觉得现在再读有了更多新的收获，或许再过几年还会有更新更大的收获。

鲁迅的杂文内容广泛，语言犀利，有一种非常强的战斗性，字字句句直抵问题核心，而且它会举一些比较具体的事例去阐述道理，也非常容易接受和理解。虽然说鲁迅的作品诞生于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但人们的思想其实没有很大的改变，所以无论是他作品中对于国民性个深刻探讨还是对于人性黑暗面的批判，无论任何时代，都能够引起人们的思考和警醒。从前我可能真的会觉得鲁迅的作品有一些黑暗，有一些悲观，但现在我会觉得其中蕴涵着一股无与伦比的精神力量，如火炬，如一盏能照亮雨雾的灯，让人能以更清醒的眼光去看待周围的世界。

鲁迅对于青少年的启示尤为深刻，他希望中国的青少年都能够摆脱冷气，积极向上，勇于探索和创新。现在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人们既面临着丰富多样的选择和可能性，但同时也会被各种各样的信息所包围，给每个人的判断都带来了一定的难度，但或许这又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时代，因为所有的焦虑、恐惧、浮躁、孤独感这些是任何时代的年轻人甚至与所有人都无法摒除的东西。在信息的海洋中，每一次我打开手机，扑面而来的都是劝退的声浪，仿佛无论我将目光投向何处，小到一顿早餐，大到一个行业的选择，都有无数前人的经验在告知我前方的艰难与险阻，然后我的思绪就会和我眼前接收到的信息交织成一幅斑驳又令人迷茫的画卷，我看不清方向，我不知道怎样走才能走到正确的路上，结果居然多数时间受困于一种无尽的困惑与彷徨。还有如今人人都说形势不好，世间仿佛如阴云沉沉，从前被鲁迅先生批判的自暴自弃者流，现在看似乎时不时也是灵魂被阴霾吞噬的我自己。我知道生活中虽有荆棘，亦有繁花；虽有崎岖，必有坦途。可是当我看到很多人在混沌中抱怨崎岖与荆棘的言论时，我的眼前仿佛也会被蒙上一层更厚的尘埃，像是在无尽的暗夜中找不到曙光，只留丝丝缕缕的惆怅与哀伤，不致命但也没那么舒服。所以就像那句话说的，中国青年应永远以鲁迅为友，鲁迅先生就是一座永远矗立的灯塔，光芒能够穿越时空，思想中的重重火焰能够刺破黑暗，点燃沉睡中的激情与斗志。他写——

原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荧光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倘若有了炬火，出了太阳，我们自然心悦诚服的消失，不但毫无不平，而且还要随喜赞美这炬火或太阳；因为他照了人类，连我都在内。

人生之旅漫漫，没有人知道路到底应该怎么走，所以或许大多数人的大多数时候都是需要一个精神上的领路人的，哪怕在懵懂之际，哪怕并未清晰的察觉，可是每当看到这种如隐匿的星辰，如静夜中的皎月一样的指引，我都会由衷地感叹，世界上少不了这样有责任感的仁者与斗士。

并且在鲁迅的作品中有很多对于女性独立和平等的呼吁，他倡导女性应该拥有独立的人格与自由，而不应该成为男性的附属品。这种观点在当今社会仍然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在那个时代对于女性问题的关注和推动上鲁迅是当之无愧的先锋。在《我之节烈观》里，他对封建礼数的节烈观进行了强烈的批判，他认为这种观念是对于女性的压迫和摧残，还有在他的小杂感里面有一句话说，女人的天性中有母性，有女儿性，无妻性，妻性是被逼成的，只有母性和女儿性的混合。或许我理解的母性是生命深处悄然溢出的一种温暖、慈爱与对万物不自觉的呵护，女儿性是纯真和娇憨，是灵动流淌的生命力。但提到妻性，可能会因为前段时间总听到的一首歌，我会想到王宝钏，于寒窑里苦守多年，不离不弃，这就像是母性与女儿性在无奈中融合之后绽放出的一种别样的姿态，像是风雨中的花，在岁月的磨砺和现实的逼迫下逐渐形成，像是一种生活的重压与社会的规训在女性的灵魂上留下的痕迹。还有鲁迅在关于妇女解放一文中对孔子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话进行了批判，他认为在这句话里将女性和小人放在一起是对于女性的一种轻蔑和歧视。

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女子与小人归在一类里，但不知道是否也包括了他的母亲。后来的道学先生们，对于母亲，表面上总算是敬重的了，然而虽然如此，中国的为母的女性，还受着自己儿子以外的一切男性的轻蔑。

他的批判也反映了对现实社会的深刻洞察以及对人性的思考，也提出说只有在社会变革的过程中才能真正实现女性的解放与平等。

俗语说：“受人一饭，听人使唤”，就是这。所以一切女子，倘不得到和男子同等的经济权，我以为所有好名目，就都是空话。自然，在生理和心理上，男女是有差别的；即在同性中，彼此也都不免有些差别，然而地位却应该同等。必须地位同等之后，才会有真的女人和男人，才会消失了叹息和苦痛。

在真的解放之前，是战斗。但我并非说，女人应该和男人一样的拿枪，或者只给自己的孩子吸一只奶，而使男子去负担那一半。我只以为应该不自苟安于目前暂时的位置，而不断的为解放思想、经济等等而战斗。解放了社会，也就解放了自己。但自然，单为了现存的惟妇女所独有的桎梏而斗争，也还是必要的。

这段话的意思也是对于女性来说想要寻求同等的地位恰如攀登高峰，唯有依靠自己的不懈努力，一步一个脚印向上攀爬，须以自己的双手去争取生活的资本，而非在遭遇生活的不如意时轻易地将自己托付给他人，这并不是一种真正的自由，或许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是一种向下的沉沦。大树下的花很好，很轻松，有人庇护，可承其庇护必然也要受其制约。如果想要诠释自强，那一定是需要奋勇前行，挣脱束缚的。

书里除开一些犀利的笔触，还有一些深刻的洞察。比如说鲁迅先生写他在校对《苦闷的象征》排印样本时，想到了一些琐事，他喜欢在书的开头和每一篇题目的前后留一些空白，但是等书排好寄给他之后，却一篇一篇挤得很紧，并没有按照他的预想的来。

较好的中国书和西洋书，每本前后总有一两张空白的副页，上下的天地头也很宽。而近来中国的排印的新书则大抵没有副页，天地头又都很短，想要写上一点意见或别的什么，也无地可容，翻开书来，满本是密密层层的黑字；加以油臭扑鼻，使人发生一种压迫和窘促之感，不特很少‘读书之乐’，且觉得仿佛人生已没有‘余裕’，‘不留余地’了。

或许也许以这样的为质朴罢，但质朴是开始的“陋”，精力弥满，不惜物力的。现在的却是复归于陋，而质朴的精神已失，所以只能算窳败，算堕落，也就是常谈之所谓‘因陋就简’。在这样“不留余地”空气的围绕里，人们的精神大抵要被挤小的。

人们有时会陷入一种对节俭的过度执着，特别是中国人，这种时候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质朴了，而是简陋的暗影悄然蔓延。原本单纯的节俭，逐渐变成了一种精神上的枷锁，在丝毫不敢浪费的思维局限的定式里，人们的精神似乎就如被困的飞鸟，每一丝节俭的念头似乎都在一点点挤占我们心灵的空间，这种不留余地是一种对精神的悄然侵蚀，让生命的光彩在过度的节俭中逐渐黯淡。现代社会的很多人依旧对节俭有着一种执念，很多人的家庭并没有说很窘困，但是内心却常被一种匮乏感所萦绕，仿佛是一抹挥之不去的暗影，时刻笼罩在心上，在这种氛围中成长出来的人，会觉得一切美好都与自己无缘，没有任何的余地可供舒展自我。时光流转，这种匮乏感就会像毒药一样逐渐在心底里沉积，滋生出一种强烈的不配得感。我时常也会觉得我很穷我很饿，但事实上我不穷也不饿，我有很多想要的东西，有想要达成的目标，或者说有很多欲望，然后我会为这些感到羞耻，但其实这些都不是很大的事情，所有的羞耻的根源都是因为我觉得我不配。

我有一个写东西的时候喜欢咬吸管的毛病，之前喝咖啡的时候直接咬外卖的吸管就好了，后来把咖啡戒掉了，我有买过玻璃吸管和不锈钢吸管，但是感觉咬起来不那么舒服，最近买了两大包一次性可降解吸管，我觉得我的生活质量都因为这两包吸管有了非常大的提升。这两包吸管没有花多少钱不说，我只是觉得至少在我买玻璃吸管和不锈钢吸管的时候我觉得这种行为太浪费了，和节俭的概念完全是背道而驰，又不开饮料店，买一大堆一次性吸管就是一种很浪费而且好像污染环境的事情。但是我每天咬着吸管的时候，真的觉得好幸福，感觉文思如泉涌，突然就会有一个想法，是不是我所谓的节俭对于这个世界来讲一文不值，但是却会给我自己带来一些自己都无法估量的负面影响。

我想起来去年还是前年有一段时间特别离谱的限电，一到晚上六七点的时候就完全不让用电了，然后打开手机，看到其他的地方在办灯光秀。浪费可耻，可有时候节俭怎么又显得可笑。现在觉得或许一些质朴节俭也会把自己束缚进一个无形的茧中，难以挣脱一种自己内心上的魔咒，会觉得是不是我有好多本该灿烂精彩的日子，因为一种无端的匮乏感和不配得感而黯淡无光。

还有一段有关于鲁迅先生偶尔看学校运动会时，发现很多人在竞走的结果确定之后便松懈了下来，偶尔有一些坚持要跑完的人大家就会嘲笑他们，可能会觉得这些人不够聪明，不耻最后。

所以中国一向就少有失败的英雄，少有韧性的反抗，少有敢单身鏖战的武人，少有敢抚哭叛徒的吊客；见胜兆则纷纷聚集，见败兆则纷纷逃亡。战具比我们精利的欧、美人，战具未必比我们精利的匈奴、蒙古、满洲人，都如入无人之境。“土崩瓦解”这四个字，真是形容得有自知之明。

多有“不耻最后”得人的民族，无论什么事，怕总不会一下子就“土崩瓦解”得，我每看运动会时，常常这样想：优胜者固然可敬，但那虽然落后而仍非跑至终点不止的竞技者，和见了这样竞技者而肃然不笑的看客，乃正是中国将来的脊梁。

不耻最后的人比比皆是，这是我们这个民族的特性，虽然说不耻最后一生都像有狗在后面追一样，任何时期都是关键期，任何时期都重要，导致我们的唯结果论的焦虑情绪非常严重。但众多不耻最后的人如同背景的底色，如同平实却广泛的存在，如此这般让这个民族在风雨中穿行。虽有波折，却总有一种内在力量维系使其不会如沙堡般在海浪的冲击下瞬间倾颓。

鲁迅的《杂文集》就如同一座深刻而璀璨的宝库，一篇篇文字犀利如箭，刺破黑暗的苍穹，字里行间流淌着他对于社会的关切，对于人性的思索，以及对时代弊病的深刻批判，也是他留给后世无与伦比的精神财富。

只要意见不很相反，我的力量能够支撑，就总要勉力写几句东西，给来者一些极微末的欢喜。人生多苦辛，而人们有时却极容易得到安慰，又何必惜一点笔墨，给多尝些孤独的悲哀呢？于是除小说杂感之外，逐渐又有了长长短短的杂文十多篇。

在这套文集里还附赠了 6 张藏书票，彩虹配色邮票包边，上面印着珂勒惠支的版画以及鲁迅广为人知的 6 句名言，然后还有一张他的金句贴纸，除了有他比较有名的像“从来如此，便对吗”这种金句，还有“怎么死的，还不是穷死的”，“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属于是一种鲁迅的现代诠释延续传统的好东西，注入新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