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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的骨头没有忘记》,这是作者斯蒂芬妮的一本非虚构作品,也可以看作是她的一本回忆录,记述她的亲身经历,她是一名非常优秀勇敢、事业有成的女性,可是在她的人生早期遭受了非常多的身体以及精神上的虐待和暴力,里面也是无可避免的会追溯到她人生早期在原生家庭中的一些经历。这些年原生家庭四个字看到了太多遍了,我有的时候会有一种感觉,像是咀嚼一块提神醒脑的口香糖,但是千百次重复的动作之后难免会从中咋摸出一些无聊和乏味,但是也没有办法或者说也不能够去否认这种叙事的警醒的作用,以及它的价值所在。
斯蒂芬妮从小遭受虐待,所以她在 12 岁的时候就确诊了焦虑症和抑郁症,但是确诊这两样疾病并没有给她提供一些切实有效的解决办法,反倒让她更加否定自己,不认可自己,因为她觉得得这两种病症似乎是因为她自己太过于脆弱敏感,想得太多。在她成年之后确诊了 CPTSD,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她说仿佛在确诊的那一刻她就松了一口气,因为复杂性和创伤这两个词似乎都意味着造成她现状的原因是多样的,而且不仅仅是有主观的因素,更多的是因为外界。
她生长于一个美国的华裔家庭,妈妈漂亮能干优秀,但是有完美主义和强迫症,而且看不起她和她爸爸,相比来讲,她的爸爸显得就有一些懦弱和不作为,我会觉得一对夫妻如果他们互相看不起而且拒绝沟通的话,他们就会把很多本该放在对方身上的情感都放在孩子的身上。比如说在斯蒂芬妮母亲那里,小斯蒂芬妮不仅承载了母亲对孩子的期待,她也成为了她父亲的投射,甚至她还承担了母亲对于父亲很大一部分的恶意,这对于一个孩子的成长来讲可以说是灾难性的,比如说在斯蒂芬妮小时候,她的妈妈想要让她写日记,因为日记可以作为一个人回忆录的早期载体,记述一些童年时让她感到非常开心的事情,想让她长大之后有东西可以回味,有一些美好的回忆。可是她的妈妈却像一个严厉的老师一样,像批作业一样严肃地批改她的日记。
当小女孩以活泼可爱的口吻记述让她感受到快乐的一天,并且在结尾处留下了很俏皮的一句话,然后把这个日记交给母亲的时候,母亲却像一个非常严苛的教师一样批改。她说“首先”这个词只能用一次,“接着”这个词你用了太多次了,还有这个结尾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你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结尾。总之在写日记的过程里母亲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全方位的否定她。
写日志是为了帮我提高写作技巧,也是为了珍藏尽心摘选的童年回忆。她希望我长大成人后会满心欢喜地翻阅这本笔记本,并浮想联翩。如今,当我读着这些日志,却觉得她的希望落空了。我完全不记得圣塔克鲁兹之行,不记得看过舞狮表演,不记得去过门多西诺海滩,唯一印象深刻的是那把抽在掌心上的透明塑料尺。
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有太多的这样被否定、被批判挑刺的经历,一个成年人想要挑一个稚弱生命的错误实在是再容易不过,因为她就是天真的、弱小的,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她永远没有办法达到一个成年人眼中的完美,可是母亲从来不曾用一些温和的态度指出她的错误,永远是尖锐的、讽刺的,高高在上地批判她,觉得她丢了她的人。妈妈从来不曾发自内心的为她的孩子着想,更多的是以她的孩子和孩子的父亲为耻。
后来斯蒂芬妮的父母离婚,他理所当然的跟了她的爸爸,最初的时候她的爸爸想要给她一种哥俩好的感觉,仿佛也是为了印证这个家庭没了母亲他们会过得更好,他们是一个阵营的人。斯蒂芬妮每天跟着父亲吃垃圾食品,一起到处去玩,看一些禁忌电影,他们做母亲不允许他们做的任何事情,所谓享受人生。但是她的父亲也有很多的心理和精神问题,比如说她的父亲后来有一个宣泄情感的方式叫做汽车恐怖主义。
母亲走后,父亲再也没打过我,却惯用汽车恐怖主义。每次我们在车上吵架,他都会出汗、颤抖、呼吸困难,车窗上都是他呼出的雾气。接着他会紧急刹车,安全带把我勒得喘不过气,他还会一边横冲直撞一边丧心病狂地笑。
在父亲精神稍微有点失常的时候,他就经常做出这种开着车想要带着女儿一起死的举动,或者这也是女儿成年之后常常陷入惊恐的一个诱因。虽然他们没有一次真的在这种汽车恐怖主义之下丧生,可是这种行为的阴影却一直笼罩着斯蒂芬妮。人在高压或是精神极度紧张、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可能要么是适应环境,要么是改变环境,或者就是疯了,我觉得斯蒂芬妮她有很多时刻像是真正的精神失常的人一样,比如说极端的恐惧,一根弦绷得很紧之后突然断了。或许触底反弹也算作是人类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有一次她在极其的痛苦焦虑之后反倒突然感受到一种极端的冷静,她翻出一把斧子,半夜站到了父亲的床头大声尖叫,把父亲吓醒,之后她拎着斧子对父亲说你想怎么死。
在此之前,我已多次濒临死亡,熟悉那种感觉。人的身体因为本能而疯狂地慌乱到一定程度后,会在不详的预感中突然镇静下来,接受生命的终结,失去希望和理智。
于是,深更半夜,我来到父亲房间,站在床头注视他睡觉的样子,看着他张开的嘴和安详的面容。我抡起斧子,瞄准他那逐渐脱发的头顶并大声尖叫。他在被子下面惊跳起来。他既无法看清我和我手里的斧子,也对自己可悲的处境一无所知,却害怕得哭了起来。能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居然让我觉得很满足——我有这样的力量,也有这样的把握。看着他来回扭动,我第一次不再感到害怕。
她的父亲后来离家出走,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哪怕她只是一个没有独自生活能力的孩子,可是父亲完全没有站在她的角度考虑过,偶尔可能会给她一些钱,但基本上还是靠着她自己的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方式养活自己。或许人长期存在于一种不安全的状态里,就会产生一种极端的想要保护自己的意识,既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让自己依靠,那自己就做自己最坚实的那个依靠,如果没有人可以保护自己,那自己就拼尽全力披荆斩棘地保护自己。而且由于她没有得到很多爱,她自己是有缺口的、不完满的,她是匮乏的,所以她也没有爱能够拿出来给别人,于是她呈现出来的整个人的状态就是尖锐的,有攻击性的,甚至没有同理心,也没有办法维持正常的、长期的亲密关系。
我很快就发现,仇恨是悲伤的解药,是唯一可以安抚情绪的东西。它不脆弱,不拖泥带水,不卑躬屈膝。它就是力量,是不会让你在学校哭泣的力量。
在一次校内垒球比赛中,有个男生在奔向第三垒的时候摸了我的屁股,我抓起一根球棍就追了上去,威胁着要砸开他的脑袋,幸亏队友阻止了我。我如此狂野,盲目地冲击威胁我的一切,并在此过程中伤害了很多人。我告诉自己,这是在自卫,我不是个女孩,是把剑。
她曾经最好的朋友 20 岁时患了卵巢癌,在朋友最该得到安慰和照顾的时候,她却不管不顾地跑到病房里,大肆吐槽一些并不愉快的话题,以及放纵地谈论自己的痛苦,甚至忘记了给正在摆弄短发的朋友一个拥抱。等到朋友的状态稳定下来,她让男朋友给她带去一句话——让你改变是不公平的,你就是你,可你应该去别处做自己。也是这次经历让她非常非常严肃地认识到了自己在人际关系之中的一些问题,于是更加努力地去寻求能够治愈自己的办法,然而随着她的长大,随着她的成长,又出现了其他的问题,比如她变成了一个工作狂,过度在意工作。过度地投入于工作也是 CPTSD 的一个典型的症状,因为她会觉得当她提到自己人生早期的一些痛苦经历,然后接着叙述自己在现在已经完全痊愈了并且取得了很多世俗上的成就,别人都会相信她。为什么相信她呢?一个最好的佐证就是她如日中天的事业。
科学家和心理学家提到的“坚韧”的案例中,从来不会出现走出个人悲剧并极其善于自我调整的家庭主妇,都是克服困难后当上医生、教师、治疗师、善于鼓舞人心的演讲者的社会精英。“坚韧”的权威定义并非某种难以确定的内心平静状态,它已成为“成功”的同义词。
我当然要坚韧,不断通过努力工作拯救自我。
年纪轻轻,事业有成,仿佛人们总是会觉得一个事业有成的人,加上年轻仿佛人生就该非常璀璨,她就应该已经打败了很多的痛苦,走出了很多的难关,仿佛事业上成就越高,意味着这个人越成熟,而越成熟仿佛也正证明这个人越是一个完满的人。于是为了追求这种世俗上的成功,以及谈及自己已经痊愈的资本,她就越发地沉迷于工作,可是在阅读她的人生片段的时候,感觉她越璀璨,越年轻,反倒越会感受到一种心痛,因为这并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人生轨迹。她拼命地跑,是因为她不敢停下来,因为她不安全,哪怕她靠自己挣到了很多的金钱、地位、光环,可是她始终不安全,没有落地的感受。
很幸运的是,之后遇到了一位很好的爱人乔伊,她形容乔伊这个人就是她所有惊恐的对立面,这个人有形无形的给了她非常多的精神支持,我甚至会觉得这一段爱情美好到像这个非虚构作品中虚构的一部分一样,因为这个人真的从始至终从来没有因为她的一些个人特质而放弃她。很多人可能会认为斯蒂芬妮身上的很多东西属于毛病,可是乔伊只觉得这些都是特质,是她的特点,一直站在她身边,为她提供有安全感的精神支柱。斯蒂芬妮一方面在爱里学习如何疗愈,如何治愈自己,另一方面也在寻找很多的科学的办法,比如说准备一个感恩日记本,进行正念练习,尝试学习修复瑜伽,积极锻炼,学会原谅等等。一个有缺口的人,在对自己不断地修修补补中又发现了一个事实,也是非常需要勇气才能承认的一个事实,就是她的父母根本不爱她。
她的故事里有非常非常多可以挖掘放大的点,因为他们是华裔家庭,所以这个故事里面也会有很多的有关于中国家庭、中国社会里面的一些共性的问题,比如说武志红老师有一句话说——控制是爱的对立面,她的母亲对她的那种控制和挑剔也可以讲到全能自恋的这种话题。然而当她承认了自己的父母从来没有爱过她的时候,这种承认反倒也给她带来一种慰藉,好像放下了一个枷锁一样,因为她一直想要被爱,想要证明自己是被爱着的,可是一直从这种不值得的人,也不爱自己的人身上寻求爱,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轻视和不负责任。
在这个故事的结尾处,我可能说不出还在期待着一些什么,可能是在期待在斯蒂芬妮很幸福的一个人生节点的时刻,她的母亲能够出现,因为她的父亲后来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妻子和儿子,也是短暂的出现了一下吧,但母亲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只是在早期的对于童年的回忆里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也可能这种想法只是看惯了一些 HE 的虚构的故事的结局之后,希望能够迎来一个圆满,希望在这场疗愈之旅的最后能够见到早期曾经对她伤害很深的一个人。就像一句话说得——父母一生都在等孩子感谢,孩子一生都在等父母道歉。我是真的还蛮希望她的母亲能够出现道歉,或者说哪怕不道歉只是出现,让她感受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走出来,到底有没有放下。可是这些都没有,毕竟真实的生活不会有那么多的理想化的东西。
这本书还给我一个非常明显的感受就是,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是有缺口的,大家各有自己的故事,而且故事里各有不同程度的伤害。所以又会觉得有的时候会从这种想法里获取一种安慰,有的时候又会觉得无奈和痛苦,会不由自主的又去想所谓生命的意义,活着的价值。
所有关于创伤的书籍都在试图为我开脱:天性暴躁并不是我的错,而是因为我备受虐待,就像你不能怪罪山里的狮子会伤人,因为它生来如此,没必要责怪天性。这种逻辑从未带给我宽慰,因为我希望自己能够超越动物。
然而,跟史蒂夫和伊冯的交谈却让我得到宽恕。我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受伤的怪人。
我是一个地方的产物,是许多人中的一个。我们都是这个失衡群体的受害者。这个群体非常善于一边指着自己的喉咙,一边低声说:“哭着微笑,咽下伤痛。”
在这里,每个人的痛苦最终都变成一个群体的常态。看透这一点后,我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或许我还可以改变自己的脑回路。越是普遍的疾病,就会有越多人康复。这个群体不可能彻底沉沦,肯定有人摆脱了束缚。
我成功地离开过这个地方,还要再次走出来。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需要安慰,交流陪伴。很多的观点如果自己一个人思考,难免会走到死胡同,但是如果有人一起分享,一起探讨,那可能更多的会感受到一种有人陪伴的安全感,以及被抚慰的感受。或许那些所谓的人生的意义、活着的意义都来自于爱,而那些治愈来自于人,痛苦也来自于人。爱的力量是巨大的,爱可以将任何一个生命重新抚养一遍。
在故事的最后,她和乔伊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婚礼上她说爱从来不是奥利奥饼干,需要小心翼翼地分出去,爱没有那么易碎,不需要小心翼翼的对待,越大方越敢于给予,人就会收到越来越多的爱。在她人生最孤独最痛苦的时刻,是朋友的爱,爱人的爱,以及自己对自己的认可和爱让她活了下来,这些爱将她重新养了一遍,让她变得温柔、宽恕、包容,让她变成了更好的人,也在变得越来越好。她从前一直是一个匮乏的人,她是充满饥饿感的,一个充满饥饿感自己都没有吃饱的人,哪能有更多的东西分享给其他人,像只有吃饱的人才能愉快的、欣悦地分享食物,而虚弱的饥饿的人永远不可能做到,是朋友和爱人终于让她拜托了童年时精神上一直忍饥挨饿的痛苦。但一个人站在人生的某个节点回望的时候,如何能够判定自己过去的人生以及展望未来的人生都会是很好的,或许就是因为这一刻内心当中充盈着爱,完完全全的爱,让她在爱里变得柔和,变成更好的自己,也能够从他人无条件的爱里,学会如何无条件的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