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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的心情很重要喔。虽然重要,但是要是一直面对这种心情,有时候会被‘对不起’的重量压垮。”

“那么,该怎么做?”

“咲太小弟,你听别人说什么话会高兴?”

“……”

“你喜欢别人对你说“对不起”吗?”

“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谢谢’、‘你好努力呢’以及‘好喜欢’是我喜欢的话语,是我喜欢的话语前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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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川,我……”

“‘已经不需要我了’,‘只要没有我,一切都能圆满收场’,‘可是,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麻烦的话语,我已经不想听了。”

“……”理央长长的沉默,让咲太知道自己说中了。

“讨厌自己也无妨喔。”声音逐渐渗入宁静的医院走廊。

“……”

“我总是保持‘哎,就是这么回事吧’的想法活到现在。”

“不愧是梓川呢。”理央像是呼气般轻声一笑。

“一般来说,这时候应该说‘慢慢喜欢自己就好’或‘双叶也有很多优点’才对吧?”接着她这么说。

“活得这么积极只会累吧?而且这种热爱自己的家伙很烦。”

无法硬是喜欢上自己讨厌的事物。要是试着喜欢,就会产生摩擦或是压力之类的障碍。如果这样会折磨自己,放弃积极也是一种选择,有时候会因而得救。咲太在两年前学到的这个道理,经过枫的事件学到这个道理。战斗并非一切,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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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她一直很不安。”

“不安……”看来和香还没听懂麻衣想表达的意思。

“包括让你进入演艺圈,参加偶像徽选,以及在更早之前的剧团时代让你出道,她都一直很不安。”

“为什么……”

“因为她没自信这么做能成为你的幸福。”

“我的……幸福?”

“不懂吗?”麻衣的声音很温柔。

“……”低着头的和香摇了摇头,但她似乎不是完全不懂。有时候会因为一知半解而答不出来。

“她看着你努力想回应她的期待,肯定一直担心你自己是否真的幸福。”

“!可是!我哪会知道这种事!”和香反射性地否定,想保护心中即将瓦解的价值观。手上的信封散落在榻榻米上,和香甚至没能捡起来,抱着自己喊着“哪会知道,哪会知道”。“她什么都没跟我说!”

“这种话,在孩子面前当然说不出口吧?”咲太小心翼翼地将散落的信一一捡起来。这是麻衣重要的宝物。“养育小孩居然感到不安,父母不可能在孩子面前说出这种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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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子小姐。”努力说出现在能说的话就好,即使是笨拙的话语也能传达某些东西,咲太这么认为。

“……”翔子不发一语,但咲太知道她在听。

“这一切,我会带走。”

“……”

“这一切,我会带到未来。”

“……”

“和翔子小姐共度的时间,翔子小姐给我的一切……牧之原小妹的努力,所有的记忆……我会全部带到未来。”

“……”翔子微微摇头。“咲太小弟,你认为人为什么能够忘记各种事情?”

“我不会忘的。”

“我认为一定是因为人们也有想忘掉的事情,所以能够忘记。”

“……”

“因为难过的记忆永远留在心中,是最令人难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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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理性这一面理解现实,感性却追不上的例子比比皆是。如果没有出现结果,就无法完全扼杀“或许有机会”的想法。机率再低依然会被期待的心情束缚,这就是人类。

一旦萌生这种念头,在行动之前、尝试之前,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开这个可能性。

不只是花枫,咲太也是如此。

所以,就算从现实面来看只觉得是有勇无谋,花枫依然想考高中的这份“愿望”,咲太优先接受。

咲太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决定。或许是错的。即使如此,比起听大人说“这么做是对的”,内心完全没接受就听话行事来得好。咲太认为对花枫来说,自己判断、自己跌倒、自己爬起来,才是真正有意义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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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应该是在回程的车上下定决心的。虽然觉得还不错,但还仅止于‘可是,函授制啊~~’的想法。后来,妈妈对我说:‘我怀你的时候,周围的大家都反对我生喔。’虽然不是连续剧,不过真的像是‘小孩要养小孩啊~~’的感觉。”

即使本来是可喜可贺的事,不过光是前面加上“十几岁”三个字,听起来给人的印象就差很多。这应该是事实。社会的看法当然会改变。像卯月的母亲这样无法诚心祝福的例子应该存在吧,或许反倒是这种例子占多数。

无论是十几岁还是更大的年龄层,都有人能成为称职的母亲,也有人做不到,并不是只以年龄区分这两者。就如同对函授制高中的印象,世上所有事物都会被先入为主、墨守成规的观念或社会的气氛干扰导致难以看清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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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情感并非独立存在。若是发生一件好事,另一件原本在意的小事可能就会因此不再在意。对自己来说,无论是再怎么讨厌的事,只要发生一件“好事”就会成为原谅的契机吧。因为麻衣说了“多了其他重要的事物……”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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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意外地不熟悉父母吧?”

“……是啊。”

“尤其以男生的状况,像是父母童年是怎么过的,初恋是什么时候,现在及以前有什么样的朋友,或是彼此认识的过程,这些都不知道吧?”

“……”

真的每一件事都不知道,所以咲太只能默默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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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人类或许就是这种生物。知道可以自由选择之后,就会觉得是在被试探自己的能力与价值而感到畏缩。只要跟着别人的决定去做,出问题的时候就可以怪到那个人头上。但如果是自己决定的事就无法辩解,失去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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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偶像可以当到几岁?”

“月月你会当一辈子吧?”咲太放下宝特瓶,盖好。

“之前我确实这么说过。”

“现在不是吗?”

“不知道。”说完轻声一笑的卯月一直看着海。

“怎么突然这么问?”

“昨天大学朋友问了我。”

“问什么?”

“‘偶像这种工作,你要做到什么时候?’这样。”

“所以你才想到这个疑问?”

“不,我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哪件事?”

“希她不要因为跟男朋友吵架就把气出在我身上。”

“你还真狠啊。”听她讲得这么毒辣,咲太忍不住笑了。以往的卯月绝对不会讲这种话,因为不会察觉别人的这种情绪。

“虽然平常不会说出口,不过大家肯定都是这么想的。”居然在做偶像这种工作。

“大家都想成就某些事喔。”咲太也看向大海,自顾自地轻声说。

“某些事是什么事?”

“能够骄傲地对别人说‘这就是我’的事。”

“……”

“对你来说,能与歌唱及偶像事业相抗衡的事。”不止如此,还能让别人怀抱憧憬的事。能像他人炫耀的事。咲太认为大家都想成为这样的人。

“……”卯月没插嘴,就这么看着海,只以耳朵聆听。

“不过大家还没成为这样的人,所以看到你上电视、当偶像……觉得这样的你很耀眼。”而且,大家没有从容又坚强到可以老实承认这一点,才会转换成“偶像这种工作,你要做到什么时候?”这句话来宣泄烦闷,说出酸溜溜的话语挖苦。这都是为了保护还没成就任何事业的自己。只不过是任何人都拥有的本能,类似防卫机制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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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大家之前也是那样笑我的。

那天,卯月得知了这个事实。如果仅止于此,卯月现在应该也不会在这种地方仰望舞台。然而在那个时候,卯月察觉了另一件事。她也理解了嘲笑她的人们是怎么想的。因为她已经会看气氛了。因为她已经能理解调侃与挖苦了……察觉到自己巧妙地运用真心话与表面话嘲笑他人的这种心态。

不过,这又如何?对人类来说,这是理所当然拥有的情绪之一。任何人都会这么想。任何人都会这么做。所以……

“这种事,丰滨她也早就知道了。”

“……?”

“早就知道自己是默默无闻的偶像。”

“……”

“那家伙知道有人嘲笑这样的她。”即使如此,和香依然站在舞台上放声歌唱。“其他成员大概也一样。”即使如此,依然继续唱下去。“也知道维持现状的话,不可能唱进武道馆。”

“……!”

“她们确实看清了这个现实。”

“……既然这样,为什么?”卯月的声音在颤抖。

“你是当真这么问吗?”

“……”

“这种事简单得连我也想象得到。”

卯月不可能不知道。因为她一直以来与和香等人度过相同的时间,做过相同的努力,站在相同的舞台上。即使再怎么没人捧场,再怎么被人无视,依然一起努力到今天……反倒正因为是卯月,所以应该知道这份比任何人都强烈的心情……继续唱下去的其他成员内心怎么想,卯月是这个世界上最清楚的人。

“我……我该怎么做?”

歌曲进入第二节副歌。时间所剩不多。

“月月,现在正是看气氛的时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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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没有人会对说谎的人说‘你在说谎’的”

或许的确如此。到了高中阶段,很多事情都停留在了只是想想的阶段,不会去特意说出口。或许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事也会随之增多。因为那样能够避免人际关系中出现多余的摩擦。

咲太知道美凪是这个意思。虽然知道。

“会吗?”但现在咲太还是刻意选择了装傻。

“你这种心知肚明还特意装傻的态度也很讨人厌”

咲太觉得能够当着自己面说出这种话的美凪也是半斤八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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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做什么?”美凪大概也是知道的。但就是迈不出第一步。仅此而已。

“首先从跳箱里出来”

“然后?”

“然后去见滨松就好了”

听咲太这么直说美凪也没有惊讶。她果然是明白的。但见到夏帆后,夏帆会给她某种回应。她对此很是害怕。不愿意被她当成怪胎。不愿意把关系搞僵。最不愿意的是毁掉至今为止的良好关系。

“但是……”美凪似乎想说些什么。

“像和以前一样是不可能的,早点放弃吧”咲太斩钉截铁地用这样一句话打断了她弱气的声音。

恋慕一旦传达出去双方都无法忽视。想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是不可能的。知道了肯定会在意。会去有意识地装作不在意。过个几年或许这些都会变成饭后谈资,但咲太和美凪的年龄都还不足矣让她们知晓这一点。

“……”美凪再次沉默。这份沉默是她理解并接受了咲太的话的证据。美凪的沉默是为了与自己的感情对峙而存在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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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是想有人注意到吧?”

“……”郁实这次没有把脸撇开,而是回望着咲太。

“希望有人注意到,在这里的不是真正的赤城郁实”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她轻柔的声音随风而来。

咲太觉得,今天在这里听到的她所说的话,都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这个世界过得很舒服。在这个世界能成为理想的自己。能过上充实的生活。所以想一直留在这儿。这其中没有任何一个谎言。如果说这些话的人不是郁实,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但很可惜,她是赤城郁实。她是那个在毕业文集里写了要成为能帮助他人的大人的,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而往前进的赤城郁实。这样的她,是不可能没有这个想法的——

“你无法容忍想要逃避那个世界的自己”

所以,她才会希望有人注意到她不是这个世界的赤城郁实。即便是过着充实的生活,她依旧时刻背负着罪恶感。心中一直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越是离理想中的自己更进一步,每天越是充实……自己心中的罪恶感就会越发膨胀。她严于律己,以至于只会这一种活法。这就是赤城郁实。

“总之……我抓到你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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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底该怎么忘记那个一事无成的,讨厌的自己呢?”

这恐怕是郁实最不想问咲太的问题。这个问题,她唯独不想问让她挫败的咲太。但是她依旧通过开口问出这个问题,拨动了从中学开始就一直停摆的时钟的时针。她那仿佛要哭出来的双眼中,透着一种哀求般的感情。

“很简单”

“……真的?”

“每天早上起来吃早饭,去学校,上课,和朋友聊些有的没的,和恋人一起去玩,打工,洗澡,刷牙睡觉。这样就好。即便如此,偶尔还是会在夜晚想起一些讨厌的事。那时候会一个晚上睡不着,心情不顺畅,在床上翻来覆去……结果还是睡着了,并且第二天以非常糟糕的状态起床。但接下来只要吃了早饭去学校……就会好起来”

如果按一个按钮就能重置自己的记忆或是心情那该有多轻松。但是人类不是这样的。人类没有配备那种能一瞬间清空过去所有的烦恼与后悔的按钮。

所以,只能花费大量的时间将自己的记忆稀释。用新的记忆去替代旧的记忆。即便如此还会因为某些契机想起……还会经历无数多个不眠之夜,只能第二天强绷着脸,当作无事发生地过下去。

“忘记”就是这么一回事。

就是花费时间去跨越。

咲太就是这样成为现在的“梓川咲太”的。今后他肯定也会用这种效率极差的方法活下去。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见到除此之外的活法。

“到底该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鬼知道”

“……也是”郁实低着头,柔声细语地说。“我真是太丢脸,太没用了”她静静地吐露出一直堆积在心中的感情。

“不过至少你今天明白了这一点”

“……”

“而不是明天,不是后天,不是一周后,也不是一年后”只要今天明白了,人就可以从今天开始改变。“虽然绕了个很大的圈子”

如果反方向走或许能更快到达的一个地点。但同时,只要沿着这个方向走下去,总归也能走到那。

[1]:暗杀教室 没有不会犹豫的教师,自己给出的答案究竟是不是最好的,在内心不断迷茫之后,必须毅然站在学生面前告诉他们,决不能让他们察觉到迷茫,大声说出来。所以老师这职业才有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