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戴上和摘下面具之间,可以等待多久 | 《大世界》

今天是海飞老师的新作《大世界》，这是一本谍战小说，但是它又不仅仅是一个谍战故事，更像是一场对于人性和孤独的探讨吧。故事背景设定在 1944 年春的宁波，与今天相隔着 80 个春天，在那样一个战争阴影笼罩的大背景之下，通过主人公朱三也是后来陈昆的视角，去讲述一个普通人在面对生活、信仰、情感、理性之间的抉择与挣扎。受时代的影响每个人的命运都显得非常脆弱，尤其是对于像朱三这样的只是在上海大世界游乐场变魔术的，甚至家庭、婚姻都出现了一些问题的小小魔术师来说，他突然目睹了陈昆的牺牲，然后就被组织派去扮演陈昆，开启了一场长达 9 年的特工生涯。

在书的封面上有一句话说，一个人需要经历多久才能真正成为另一个人，或许在他答应任务时，在他决心要扮演陈昆时，他同时就已经失去了一部分的自我，这不仅仅是身份上的转变，更是内心的转变，这也是小说比较突出的一个主题——孤独与人性的交响。如果说一个人到底需要多久才能够变成另外一个人，或许只需要一秒，当决心要成为他的时候，改变就已经发生，两者就已经不再可以分割。或许是一段明确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能够感受到、触摸到，因为视野和经历的变化，一个人逐渐和另一个人缓慢融合。又或许永远不会，人终究只是自己，或许一个人无论有什么样的经历，走过什么样的路，都不过是在他本人身上留下痕迹，但最终还是自己。

孤独是人生的常态，阅读完整个故事后，再回看朱三答应扮作陈昆的那一刻，感觉从这一刻开始就已经铺好了这本书的孤独。朱三扮演陈昆的九年，也是他逐渐与孤独相处和解的九年，扮演陈昆的时候他不得不多次的直面自己的内心，也需要通过陈昆的信件日记等等东西去直面陈昆的内心，所以他既有自我视角的审视，也有他者视角的审视，如此他会非常迅速的成长，变得更加坚定。

这本小说的故事梗概大概是有关一个来自宁波的男人朱三，某个雨天目睹了大世界游乐场门口一名叫陈昆的人中枪牺牲，上级派给他的任务就是去扮演陈昆，按照陈昆的轨迹和任务去生活，他去接近陈昆原本的相亲对象唐书影，以及和非常认可陈昆的唐书影的哥哥相处。他没有时间告知自己的亲人，所以造成了他的妻子、儿子以及老爹对他重重的误会，他后来将这个行动小组“东海行动小组”改名为“大世界行动小组”，随着故事的推进他的父亲去世，妻儿去世，与之感情渐深的成员去世，每一次离别都像是一把数不清的线，穿进朱三的身体和灵魂，让他越发的和陈昆不可分割。

故事的前半段还会用朱三来称呼他，到后面就干脆直接称呼他为陈昆。直到他们成功窃取了一个重要计划的备份，迫不得已跑到西南的深山老林，等到 7 年之后出来时，外面的世界已天翻地覆。前前后后朱三一共做了陈昆 9 年，虽然这 9 年里作为陈昆的他身边往来的人不断，但是他一直有自己的孤独，他需要在充满变数的环境里不断对抗自己的孤独。书里有一句话说，我们每个人都要学会自己一个人走路，当然肯定不止朱三一个角色会感受到孤独，孤独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存在于每个角色的生活中，它是生活的常态。朱三的妻子傅灿灿在朱三离家打拼以及很长一段时间失去了朱三的消息时，这段时间一直一个人对抗着等待的孤独，她是一个再无辜不过的被蒙在鼓里的人，以及心心念念未婚夫的唐书影聪明理性，她喜欢看侦探小说，并且她喜欢看的小说也是海飞老师主编的神探华良系列，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联动吧。她敏锐地察觉到与她相处的人的不同寻常，也在了解到未婚夫死亡的事实之后选择帮助眼前的朱三，可她始终是孤独的，这样好的一个角色，却一直像一个 plan B 一样。

9 年后她已经和陈昆也就是朱三相互扶持度过了漫长又艰难的岁月，路上他们还收养了一个孩子，他们变得熟的不能再熟，陈昆也早已接受妻儿的离世，在他们终于准备领证的前夕，有人带来了当时因爆炸变成植物人的他的妻子傅灿灿。原本应该是一个团圆的结局，可是三个人终究无法圆满，注定要牺牲一个人。朱三选择了承担责任，而唐书影选择了离开。

小说里面还多次出现了表，无论是手表还是怀表，这个代表时间的小物件很多次地出现在故事的各种缝隙里，朱三登场时他手上戴的是妻子傅灿灿用 10 个月的工资给他买的一块也并不算太好的手表在他决定扮演陈昆之后，他在手腕上戴上的就是属于陈昆的昂贵手表。傅灿灿被送回来的那个晚上，他已经做了 9 年的陈昆，戴了 9 年陈昆的手表，但那个夜晚他换掉了属于陈昆的表，戴上了傅灿灿送的手表，也是因为看到了表的变化，让唐书影直到朱三对于人的抉择。在属于朱三父亲的章节里也有提到说他的父亲有一块怀表，在那样一个无论拥有何种表都非常珍贵的年代里，他的父亲经常因为自己持有的一块怀表而沾沾自喜。

一个人怀里有表跟怀里没有表是完全两样的，有了表就代表体面，代表风光，他连说话的声音都跟别人不一样，可以说得响亮一点。为什么可以响亮一点呢？因为时间这种鬼灵精怪的东西，以前只有老天爷知道，现在有了怀表你就等于知晓了老天爷的秘密，那你就是天兵天将。

他父亲去世时，有一小段描写，写那块表从他父亲的尸体上掉下来，掉到了路上被车辗碎。所以在小说里每次看到表，都像是看到了一种固态的时间一样，而表没有变化，或者说哪怕经受了时间的磨损，只要有一个地方能够将它复原，那人也会没有变化，表在人就在。就像朱三哪怕手腕上的手表在变化，但他心里的那块表始终只有傅灿灿的表，就像父亲去世，怀表也不复存在。

这本小说也不仅仅是关于朱三个人的命运，更是一副波澜壮阔的群像画卷。在海飞老师笔下，每一个角色都是独立的个体，是他们的经历，他们的选择，他们的故事共同构成了这个背景，是他们所有人一起构成了这个时代，除开朱三的孤独韧性，傅灿灿的坚守等待，唐书影的支持牺牲，更是有大世界行动小组每个成员的爱恨情仇。稚弱年轻、胆子很小的小蜻蜓，却敢从戏台上一跃而下，掏出尖刀刺穿了内奸的脖子；大眼睛的漂亮女孩潘水，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也不曾供出一个字；还有寥寥几句勾画出的英雄飞行员李云霄，明明还有机会能够跳伞逃生，他却义无反顾地选择驾驶飞机撞向日本人的指挥舰。虽然谍战类的小说一定都是有这样的英雄主义情节，有这样英雄的人物，但是情感从不曾老旧。他们并不是主角，他们的故事篇幅很短，但他们每个人都如同星光一样，汇聚成河成海，共同照亮了那个动荡的时代，就像海飞老师在最后的创作谈里面提到的——

塑造群像也是这个小说的风格之一。在我们漫长而又庸常的人生中，我知道每个人都是自己故事的主角，但我希望这个小说里，主角们的故事平分秋色，各有精彩。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是小人物，不过每个人都可以做到像海飞老师说的平分秋色，各有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