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灯塔，而真正的意义是我们是否能够到达那个彼岸 | 《时时刻刻》

今天是一套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伍尔夫文集《时时刻刻》，这个名字是在向 2022 年那部荣获奥斯卡最佳影片的经典电影《时时刻刻》的致敬。就像电影里面所呈现的，无论是 1923 年在河边写小说的伍尔夫本人，还是 1949 年阅读她小说的家庭主妇，又或者是 02 年在纽约的现代的女性，她们都活在各自的时时刻刻里面，都需要面对各自的无法逃避的人生课题，生与死、责任、自由。所以这个名字它或许也有一种意思是，无论任何年纪、任何时代，我们都应该读一读伍尔夫，而伍尔夫的作品也从未远离我们的生活。

一提到伍尔夫，我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意识流。我以前是不太喜欢意识流的小说的，我觉得它没有具体的故事线，没有一个完整的线索，就好像很玄，抓不住什么东西，所以阅读起来会很困难。这套书里不仅是收录了伍尔夫的意识流代表作《到灯塔去》和《达洛维太太》，还有《一间自己的房间》、《幕间》、《奥兰多》三本核心经典，而且它是由全女性团队翻译，配上了 40 多幅精美的插画，整体的质感很好。

今天主要想聊的是《到灯塔去》这一本，小说以一个很日常的场景开篇，讲的是拉姆齐一家和朋友们来到一个海岛度假。他们最小的儿子詹姆斯想要去远处的灯塔，拉姆齐夫人和他说可以啊，如果明天天气好当然没问题。这个时候拉姆齐先生冷冰冰的插了一句说明天的天气不会好。虽然他们因为天气原因没能成行，但是这一句硬邦邦的话就感觉像是一颗非常不合时宜的冷水，无法反驳，可能没有什么恶意，说的是事实，但就是让人听着感觉很难受。这样的沟通方式或许对于很多人来说也是蛮熟悉的，它会打碎对于美好的期待，也会让人感觉自己的感受好像是不重要，不应该的。

后面主要讲的是拉姆齐一家和宾客们在海岛的度假日常，拉姆齐夫人一直想要调和大家的情绪，她忙着帮年轻人牵线搭桥，忙着听先生们讨论哲学。她调和关系，创造话题，活跃气氛，她总是想把一切维持完美，可是生活处处都不完美，所以需要她不断地修修补补。

她越发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置身于那个漩涡之外；或者，仿佛一道幕布跌落了，褪去了色彩，使她看清真相。房间(她环顾屋内)破旧简陋，美的东西无处可寻。她忍住不看坦斯利先生。大家自顾自地坐着，似乎没有任何关系。完全要靠她做出努力，去协调关系，创造话题，让气氛活跃起来。

拉姆齐夫人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非常善良完美的形象，她一直想要顾全所有人的感受，可是到头来好像没有哪个人真正的在乎过她的感受。这是第一章“窗”里面的内容，没有很强烈的情节冲突，大多是一些对话或者是心理方面的描写，以及围绕宾客们还有他们的 8 个孩子的一些想法以及生活的一些片段。然后是第二章“时光流逝”，这一部分的篇幅很短，用非常快的节奏略过了好几年的时光。一战爆发之后，海岛荒废，家具也蒙了尘，花园里的花再也无人打理，拉姆齐夫人走了，很多曾经出现的人还有熟悉的事物也都一一消失了，一些热闹的日常也都变成了回忆里的碎片。读这一章的时候就会感受到一种很强烈的无力感，很强烈的那种变动、动荡的感觉，无论是多么想要抓住的家庭生活，多么想要的安稳，可终究都会被时间带走，谁也逃不掉。

最后一章“灯塔”是整个故事的收束，在一战结束之后，拉姆齐先生带着他们仅剩下的两个孩子回到了海岛，终于抵达了灯塔。而他们的一个画家朋友叫莉莉，她守在画板之前，感觉他们好像已经登上了彼岸，于是灵光一闪完成了她的画作。可能我的想象里面灯塔就是出现在海上的，海是蓝色的，所以我总感觉这一个书它就应该用一些蓝色来诠释。这个封面我也很喜欢，它把这种感觉诠释得很好。主色调是蓝色，没有很复杂的设计。它用了一些简单的线条来勾画植物、海浪，还有这中间还有一个灯塔，这些元素都是和梳理的海岛场景是能对得上的。我很喜欢画家莉莉这个角色，多年前她在海岛上就想要画一幅画，始终没能完成，时隔多年回到海岛，这一次她终于画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的这幅未完成但又续上的画我觉得是这个故事里少有的一条非常实际的线，也可以说是她在对抗这个世界的混沌，找到自己的一个一处落脚，让她在这个故事里就格外的扎实和真实。

这本书是伍尔夫带着自传性质的一本小说，拉姆齐夫人可以说就是她心里对于她母亲形象的一种投射，或者就是说拉姆齐夫人代表了一部分她的母亲。而莉莉我觉得她是伍尔夫自我投射的一部分载体，对于莉莉来说，她的身份是一个画家，她有一个非常明确的要去做的事情就是画画。那画画就可以作为她寻找自我、确立价值的一个核心。她在故事里和拉姆齐夫人可以说是两种不同的女性形象，莉莉很喜欢拉姆齐夫人，她觉得她温柔、完美，能够处理好所有的关系，能够把一切东西安排的井井有条。她羡慕她、尊敬她、崇拜她，可是又不想成为她，因为她不想成为一种关系里的粘合剂。她会被拉姆齐夫人的温暖吸引，同时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成为这样的情商很高的圆融的人，同时她又画不出自己想要的画，所以这可能是她之前缺乏自我认同感的一个原因。拉母亲夫人去世之后，莉莉重返海岛完成了画作，在结尾处她似乎完成了一种自我确立，她选择看清她自己，选择通过艺术表达来成就她自己的自我感知。可以说她走出了一条不同于拉姆齐夫人的一条寻找自我的道路。

她一定要抓住那个时时回避她的东西。她想念拉姆齐夫人的时候，它避着她；她琢磨她的画作时，它也避着她。出现了片言只语；出现了幻影幢幢。优美的景象。漂亮的言辞。但是她想要捕捉的是精神上感受到的那种刺激，是未被加工的原型。捉住它，重新开始。捉住它，重新开始。她不顾一切地说，又在画架前站稳脚跟。

既然书名是到灯塔去，那这个结局似乎看起来还算不错。拉姆齐家族幸存的人抵达了灯塔，而画家莉莉最终画出了自己想要的画，绘出了自己想象的幻象，也算是抵达了自己的灯塔。可是如果站在拉姆齐夫人的角度，或许她这一生都没能，也没有机会抵达属于她自己的灯塔。她的优秀不止于家庭，她有才华脑子聪明反应快，她喜欢哲学，可是在那个时代那个社会里面她甚至没有能够和男性、和先生们一起讨论哲学的资格。那个时代并没有给女性可以有这种期待的空间，她更多的承担的是一个安抚的角色，而非能够和男性们、和先生们平等的进行学术讨论的角色。她一辈子困在母亲、妻子、家庭主妇的标签里面，她要照顾孩子，维持朋友关系，保持家庭和谐。可是她自己的想法慢慢地或许不再重要，也没人知道。或许想要从生活里获得什么这个问题本身就是没有答案的，但是如果从故事里、从书里能够找到问自己这样问题的勇气，或许就已经可以算作是一种意义。

我想起来一句话说，生活会随人的勇气大小收缩或膨胀。读伍尔夫感觉从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勇气，一种想思考、想选择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