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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破壳时,毁掉的是世界,诞生的是自己 | 《德米安》

今天是《德米安》,这是黑塞的代表作之一,是一本讲述少年成长历程的故事,也可以说就像是一则寓言,讲述的是少年辛克莱在德米安的帮助下找到自己的故事。这本书最终指向的是寻找真正的自我,在文前有一段话说“人的一生就是一条通往自我的路径,是一种尝试,一种暗示,一条尚未完全踏出的路径,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成为自己,但每个人都在努力尝试成为真正的自我。”

成为真正的自我,找到真正的自我这条路固然很难,但努力寻找本身似乎就已经是靠近真实自我的第一步。在这条路上,德米安加露出辛克莱的向导一样,但书里很多处地方似乎又在暗示德米安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比如说德米安总能在辛克莱需要的时候随时随地的出现,所以我更愿意把德米安定义为辛克莱内心愿望的一种投射。如果定义这本书探讨的命题我觉得可以有两个,一个是少年如何对抗传统,如何找寻真正的自我,如果直面自己的内心。还有一个就是在内心和外在产生冲突的时候人应当何去何从。寻找自我这个话题说大也大,说空也空,而且四周也总会有杂乱的声音让人不知道听哪个才对,还有打破自己思维上的一种壳它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书里有一句话反复出现,它说“鸟破壳时,打碎的是世界,诞生的是自己”。或许在寻找自我的这条道路上,要打破的也正是这样的一个蛋壳,这个蛋壳可以是外界给的规训,可以是他人的期待,也可以是自己固有的思维局限。可是很多时候我们连这个蛋壳在哪里都不知道,更别提如何去打破。

故事的叙述者也是主人公辛克莱他出生在一个温馨的充满宗教氛围的家庭里面,这个他的父母家的世界充满了关爱和社会的规训,但是也难免好像缺少了一部分的教育。辛克莱曾经说这个世界分为两个,一个是以他的父母家为代表的有序的光明的世界,而另一个就像是这个父母家为代表的光明世界的背面,黑暗、充满诱惑,原始与真实,起伏与跌宕,让人忍不住好奇。一次偶然的谎言是他在和同学克罗默交流的时候他为了显得自己坏一点,他说自己偷了某个庄园的苹果。克罗默询问他的时候问他是否愿意发誓真的偷了,辛克莱发誓说自己真的偷了苹果,于是他的这个作恶行径就被克罗默当作把柄来要挟他、霸凌他。这是辛克莱第一次体会到作恶带来的痛苦,但是讽刺的是这种恶的源头是来自于他虚构他的罪行产生的一种虚荣感和炫耀感,还有其他的类似恐惧的自保的情绪。总之整个过程拧巴又荒诞,让他根本不敢向父母坦白。

为什么我要虚构那件偷苹果的事?为什么要为一种根本没有发生的罪行感到荣耀,仿佛那是某种英雄之举?而现在,魔鬼正紧握着我的手,敌人已紧随在我身后。

有那么一瞬间,我不再只是害怕明天,而是产生了一种更深沉的、骇人的确定感:我的路,从此将不断向下,通往幽暗。我清晰地感受到,从我这一次的过错起,还会引发新的过错,新的堕落。

辛克莱是一个长期处在被极致规训的压抑环境里的孩子,他无疑是一个好孩子,所有的人都会说他是一个乖巧的、纯洁的、听话的孩子。可是这种环境里也会让他产生一种对于真实的极致渴望,哪怕这种渴望的出口是扭曲的。他自己知道规训的背面是什么,是不听话,是去做坏事,做一些能够让人抓住的恶行。这些能够让他短暂的摆脱好孩子身份的标签去追求一种释放感。更关键的是他怕克罗默,在克罗默带着强硬的态度闯进他的世界和他交谈的时候,他潜意识里就有一种想要融入的卑微感。他知道克罗默所代表着的那个世界是与他一直存在着的那个光明世界相悖的一个无序世界,他知道克罗默讨厌他这种体面人家的孩子,他怕被针对,同时在潜意识里也想要寻求一份认同,训词用这种虚假的坏来破坏在克罗默眼中他身上的一种安宁感,以达到一种自保。

但是他也确实年少,他在虚构的恶行被当作把柄要挟的时候,他之前那种虚构恶性的荣耀感以及想要融入的那种想法顷刻间都荡然无存,仅剩下担忧、恐惧。这两股力量同时存在在他身上,让他拧巴、纠结、彷徨。在这个时候辛克莱遇见了德米安。德米安好像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他是一个富裕寡妇的儿子,冷静自持,无所不知。虽然存在着,又好像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更重要的是德米安非常轻松的就帮辛克莱拜托了克罗默的要挟和霸凌。他并没有直接把辛克莱送回辛克莱的父母所代表的那个光明世界,而是向辛克莱抛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引导他不断去思考,去实践比如何为禁忌,什么是真正的明与暗之分,以及如何去寻找自我。

在德米安的影响下辛克莱踏上了觉醒之路,他开始独立思考,质疑权威,学会拥抱自己的欲望,直面内心的阴暗面。这个过程无疑是痛苦的,但这种痛苦在辛克莱看来似乎是一种有望的痛苦,是有目标的、有希望的痛苦。辛克莱曾经多次做过那种被霸凌的梦,梦里克罗默骑在他的身上,给他带来无尽的恐惧和压抑。但后来他再做梦,梦里骑在他身上的变成了德米安,他却反而能够平静的接受。

我又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遭受虐待与压迫,可这一次,骑在我身上的不再是克罗默,而是德米安。而这……这完全是新的体验,它在我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所有那些我在克罗默哪里是在痛苦与抵抗中承受的事,到了德米安那里,我竟是心甘情愿地承受,甚至带着一种既惧怕又陶醉的感觉,那种感受中,恐惧与欢愉几乎难以分辨。

这或许可以说明,德米安带给辛克莱的是一种成长前的阵痛,是破茧成蝶前必要的挣扎。虽然这条路依旧走得艰难,可是他会通向更强大、更完整的自我。不同于克罗默的那种霸凌带来的无望的痛苦,克罗默给辛克莱带来的痛苦指挥让他意志消沉,逐渐迷失甚至走到一种彻底的沉沦。随着辛克莱的成长,他也曾短暂地陷入酗酒、浪荡,这种在黑暗世界里沉浮的经历似乎也可以看作是他在消化德米安的思想的一个必经的阶段。

在小说的最后,世界大战爆发,两个人都上了前线。小说的最后一幕是辛克莱终于在内心完成了自我整合,他突然发现自己不再需要德米安来指引他,或者说他不再需要一个外部的德米安来指引他,他自己的身体里已经有了一个德米安,足够指引他日后的行动生活。他不再需要一个外部的德米安,因为德米安已经化成了他自己内在的精神力量。他望着窗外纷飞的战火,转头看着躺在他临床的陌生人,心里似乎涌起了一种奇异的平静。这时他才明白自己从此以后不用再依附任何人,不用再追随任何人,甚至是德米安。因为德米安就在他的身体里,他以后就会做自己的德米安,成为给自己引路的照亮自己前路的那个人。

包扎很痛。此后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很痛。但每当我找到了钥匙,能完全沉入自身内在的时候,在那幽暗的镜面之中,那些命运的影像沉睡的地方。我只需俯身望向那面黑镜,就会看见自己的影像,那张脸,如今已完全与他相似,他,我的挚友和领路人。

所以在读完这个小说之后,难免又会回到最初的疑问,就是德米安他是否是一个真正存在的人。我还是会认为从始至终德米安就是辛克莱虚构的一个形象,从始至终德米安就是辛克莱内心自性的一种化身,是注定要引导他成为自己的一个引路人。也可能是辛克莱渴望自我拯救,所以他的内心幻想出来的一个这样的人形指引。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里或许都有自己的德米安,他可能是一本书、一位老师、一个朋友,甚至可以是一段对话里偶然点醒你的一句,但这些德米安的出现或许都是冥冥中注定的。可能这些德米安他们触动到你的那个时刻,是你刚好需要他们,或者说你正在主动的寻找他们,所以他们才出现在面前。是因为你主动关注了你想要关注的东西,他们才得以唤醒你内心真正的声音,从而引导你走向自己,认清自己。

人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就像这本书的开篇所说,“光明与黑暗是一体两面的,他们共同构成了人性。”对于黑暗既不能抱着那种极端的拒绝的态度,当然也不能纵容。只是如果一味的拒绝黑暗,那或许像一句话说的,“那些被压抑的东西某一天会以更丑恶的形象再次呈现出来。”所以在看清光明和黑暗的本质之后学会质疑,学会自我鼓励,最终实现自我引领,何尝不是一种小小的英雄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