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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不存在的恋人》,这是一本可以说是一个女孩和被输入了她自己游戏数据的机器人之间的爱情故事,也可以说就是一个女孩她的虚拟恋人走进现实的奇幻设定。不过在这本书里面的主题里面我最喜欢的是看女主人公如何去面对真实的生活,如何面对自己的精神困境,以及人如何在对他者的爱里学会自爱。这本书的女主角周静漪她算不上很特别,她长相平平,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淡漠冷静,笑的时候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她在自己生日当天去参加自己忘年交朋友的葬礼,这一天又赶上了父母的责骂和深夜加班,不过她最优秀、或者说价值最强的一点就是她的工作能力出众,有一种不可替代性。也是在这一天她六年前曾经倾注了许多心血的游戏角色安伯托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周静漪一贯冷静,她在对待最初出现在她面前的一个机器人安伯托时她也很冷静。她和安伯托说你是一个机器人,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机器人安伯托虽然不理解,可是他包容并且尝试融入,但这并不是她真正的虚拟恋人从二次元走进了现实,而是一家公司非法使用了周静漪的游戏数据来训练这个机器人。
安伯托就像是一个真实的恋人一样,细致周到无所不知。对于静漪来说,这个不存在的恋人必须多存在着的人更懂得如何爱她。而爱的魔力也是在于此,当你被一个人专注地凝视着时,你也能从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当代人现在有一种隐秘的精神需求,就是当现实如果无法补充这种情绪的缺乏,那么很容易转投到一些文艺作品,或者是游戏等等虚拟世界里去寻求精神上的慰藉。换句话说,我们需要通过虚拟的形象去保存一种自我的完整性,以及完成一种情感代偿。
人们都会嘲讽说爱虚拟人物很可悲,故事中的静漪也几乎是因为她的这个机器人恋人而众叛亲离,可是小说本身,我感觉它并没有去探讨这种偏见,甚至也没有探讨什么爱是否能够跨越次元,而是人如何在废墟般的生活中重建信仰。小说里面是像游戏一样设置了四个结局对应四条支线,有四个不同的人生结果,不过也正好强化了之前所说的主题。本质上可以说是在虚拟世界练习勇气,而后将其应用于现实世界的变革。书里有一段话说——
“有的人,他作为人是存在的,作为恋人,却不存在。”周静漪轻声道,她平静地注视着杨至雅,“而有的人,他也许是不存在的,可作为恋人他又存在。”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杨至雅问。
“我只是和你探讨这一问题,”周静漪看着她,“我们假设有一个家庭,爸爸、妈妈和孩子,都不怎么爱对方,那他们如何相处下去呢?如何对自己、对家人进行定义?我们都知道,就是靠幻想。幻想中的爸爸、妈妈、孩子,当然,也包括幻想中的丈夫和妻子。套上这样的身份,便显得自己是了。但孩子知道,这爸爸妈妈是不存在的。妈妈知道,这样的丈夫和孩子是不存在的。”
有些人作为人是存在的,可是作为恋人他不存在。有些人不存在,可是作为恋人他又是存在的。所以这就不得不想到一个话题吧,就是说在亲密关系里面到底是人在场重要,还是爱在场重要。那些不存在的恋人给的包容和理解,好像显得比很多真正存在着的恋人更加懂得如何去爱。存在从来不是单一的定义,有的人可以朝夕相伴,但是彼此之间却并没有恋人之间的包容和懂得。而不存在的恋人或许他们也会因为精准的包容和理解而填补真实生活中情感匮乏的那部分。在这段里面举的那个例子,爸爸妈妈和孩子他们组成了一个家庭,可是很多时候在某一个成员需要的时候,其他的家人好像都是不在场的。我们好像不知道有一些是代码还是指令的东西,到了年纪就有固定的要做的正确的事。比如毕业了走出大学就要被催着去谈恋爱、相亲、结婚,这才是一条中所周知正确的路,而沉迷游戏,喜欢虚拟的角色,可以说是纯粹的错误。不过如果这种正确的路让人压抑枯萎,那倒不如坦然拥抱错误,毕竟爱没有固定的形态。
像书里有一个很核心的观点是爱是如此强大能够让你做成任何事,只要你想。被爱的感觉很奇妙,被爱的人好像能一瞬间生出对抗所有的勇气,好像能一夜之间长出触角,去感知更多的曾经感受不到的东西,想要去染五颜六色的头发,去张扬的奔跑,甚至冲向曾经吓退自己的梦想。这种没来由的肯定给了人很多敢想敢试的勇气,不再有等待的怯懦,而是充满了那种被爱滋养的笃定。甚至这番爱可能已经超越了对一个恋人的爱的范畴,它可以是对某一个纸片人的牵挂,可以是对兴趣的热忱,对事业的追求。只要你想,无论你想达成什么目标,它都能成为托举你的力量。想起来一句话是“因为喜欢可敌万难,而不是迎着万难去喜欢”。
生活越看越像一个吃人的机器,人的不停的运转好像才是常态,不允许停下来,不允许有休息期。可是当生活它变成了一条麻木的流水线,人只能做其中的一些被异化的零件,周静漪又何尝不是千万个我们。有时候觉得具体的挫折好像还有克服的可能,反倒是一种无法适从、难以忍受的平静绝望,是那种感受到生活麻木无趣却无力改变更加的折磨人。在这样的生活里游戏中的一些练习不仅是对一些技巧上的提升,更多的也是让人对于如何体会被人全身心的新任和需要的训练。尝试过被爱之后可能就不想再敷衍的生存了,有了一份想守护的喜欢,那可能自然的就会生长出一些对抗麻木和异化的勇气。
有的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我游戏玩多了,感觉我自己的忍耐力好像下降了,也不好说到底是忍受不了生活中那些不那么顺心的部分,还是说我越发的顺从于自己真实的感受。想到现在的游戏好像越发做的能够贴近人心,知道如何抚慰人。BW 的时候我去了明日方舟的展位,路过的时候听到了一句话“终末地需要你,我需要你”,直接把我硬控在那看了半天宣传片。煽情的台词当然不是没见过,只是对于这么直白的台词我通常抱着一定要尝尝咸淡的心态。游戏里面清晰的被看见、被需要这种确定的存在感放到现实世界里都成奢侈品了。我们总是在忍受、在迁就、在隐藏,可是却鲜少能够体会到自己是真正被需要着的人。用游戏里的确定填补生活中的不确定,用游戏中虚拟的爱来填补生活中未被慰藉的部分。
小说的结局是机器人安伯托他作为一个实验品、一个半成品、一个残次品,他在使用的过程中逐渐展现出了问题,加上他又遭受到了一次车祸几乎报废。当安伯托的备用系统被迫启动的时候,他慢慢地用自己备用系统里面的语句和静漪说了很多话,直白的表达了很多他的爱意、真诚的夸赞。
安伯托讲了许许多多话,从早安、午安、晚安,到不要熬夜,不要饿肚子,不要生气,不要伤心。他似乎在尝试备用系统里的所有句子,一句一句说给静漪听。很好听,很好闻,很好看。
“你真美,”他说,蓝眼睛看着她也有伤痕的脸,“你是我的天使。”
周静漪笑个不停。
我记得你。我想你。我爱你。
我爱你。安伯托说,他眨着眼,慢慢讲。我爱你。
我爱你。
周静漪每次提到“爱”字,人们便会战栗,面露难色。
她长这样大,没听过几次,人们只有在忘情的时候肯讲,或借由他人的词句吟唱。
也许,爱本身便是沉重的,重到不知如何开口,有稍微的迟疑、躲闪,它便不可信了。
安伯托的“我爱你”,寻常得像煮一顿早餐,像看一部遗忘了的电影,也像月色、蝉鸣,这类简单平凡的事物。
它又像一场漫长的追寻,一种等待,一次重逢。
这一段一定程度上来说也可以说一种对“爱”的祛魅吧。周静漪她是一个在对爱失语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人,在她的世界里面,说爱这件事是羞耻的,难以启齿的。只有一些特殊的时刻才敢透露,以至于爱变得稀缺、可疑。可是安伯托的这些言辞却将爱变得日常化,像说早安,像煮早餐,像看老电影,像月色蝉鸣一样平常,爱本身就是在这种平常的细节里面生长出来的。爱是生活本身,也扎根于这些持续不断的、真诚的、融入骨血的表达和行动。安伯托的爱因为这样的寻常而显得极其珍贵,又因为他的郑重珍视而显得轻盈,不会给静漪带来太大的压力。
后来的静漪,每一个支线里的静漪何尝不是带着对安伯托的爱继续生活。安伯托对她说过的话,带她看过的世界,给过她的温暖的拥抱,都是静漪继续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来源。她已经将这份爱或者说将安伯托化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她带着两个人去走向更远的未来,走到更远的地方。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自由的灵魂,”周静漪告诉他,“从他被创造出来,无论作为一个游戏人物,还是仿生机体,还是现在在那个黑盒里, 他从来都没有办法掌握他自己的命运。”
“所以我想实现他的心愿,无论那是什么,”周静漪望着张泊杨,她微笑起来,“可能别人会觉得我不可理喻,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想法?无论安伯托想成为什么,哪怕一尾鱼,一只鸟,想成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想成为什么都可以,任何形态,他只要决定了,我会帮他实现的。”
张泊杨望着她,眼神闪烁。
“你也太爱他了吧,”他感慨道,“想做什么做什么,谁能有这好命啊。”
在一条支线里面,周静漪最后决定出国学习机器人制造,她的目的是想要实现安伯托真正的愿望,是想要把他从他最原始的那个黑盒子里释放出来,让他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而后帮助他实现。这一段有一种救赎感,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双向救赎。安伯托作为一个机器人被创造出来之后一直处于被操控的状态,而周静漪本身性格内向,她在社会的规则之下也经历了非常长期的自我压抑,或许她想要为自己的恋人赋予自主选择权也是对她自己缺失的自由意志的一种争取。她的好友张泊杨感叹她的那一句“你也太爱他了吧”,其实我觉得这里面包含的不只是爱,更多的可能是一种共生。这已经不再是传统的爱情范畴,也可以说是静漪她从被动接受命运转向了主动争取创造的权利。
最后书里还有一段文字我很喜欢,是安伯托对静漪说的——
每一次见到你,与你交谈,听到你的声音,常令我感受到一种新意,是在这死灵肆虐的世界难得的新意。
静漪,我想,这就是爱情这一事物能够带给我们的最美好的东西,它拓宽了感受和想象的边界,于是,世界也将是新的。
本质上可以说是爱情让我们有了重新感知世界的初心,让荒芜中有新生,让灰暗中有期待。一个人他也可以成为另一个人,重新爱上一整个世界的契机和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