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谈论起一些终极问题_死亡、自由、孤独与无意义 |《也许你该找个人聊聊》

今天是《也许你该找个人聊聊》，这是一本聚焦于心理治疗和人际关系的书，最近大过年的嘛，也会听到很多好久不见的同龄人的故事。比如有的人要结婚了，有的人考公上岸了，还有谁家又发生了一些或大或小的事情。以前会觉得人生的一些比较明显的节点会是人生的分水岭，比如说中考高考大学毕业，但现在觉得好像每一步似乎都是一个分水岭。同样是 20 出头的年纪，有人在读研，有人在为考研努力；有人在工作，有人在为找工作奔波；有人在相亲，有人在筹备结婚；有人在为每天中午外卖点什么发愁。大家的人生轨迹就像是四三生长的树冠，没有固定的模板与延展的方向，特别是现在这个假期还算是比较特别，因为是新春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接触了熟悉的家人，但是又难免会有一些新的想法新的需求。

作者洛莉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心理治疗师，书里面记录了她的四位来访者的经历，以及加上她自己的亲身经历，一共五段故事。这五段故事里面我最感兴趣的还是作者洛莉自己的故事，因为她的故事不仅需要勇气，也需要一些经济方面的支持，因为她是一个 8 岁孩子的母亲，她的孩子是她和自己精挑细选的捐赠者的精子生下的。她有一名很恩爱的在她的描述里近乎完美的男友，他们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某一天男友却突然提出来分手，说他不想要再过有孩子的生活。洛莉就很不能接受，因为男友和她交往之初就知道她是有孩子的。洛莉的好友和她说，虽然你是一个心理治疗师，但你也应该去寻求其他心理治疗师的帮助，去聊一聊疏解一下自己的情绪，于是她挑中了一个叫温德尔的治疗师。

在故事最初对于温德尔的描述里，似乎感受不到他的专业和出色，似乎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好像不会给太多反馈的人，但在后续的治疗过程中，温德尔不断引导她，抽丝剥茧地梳理自己的故事，让她明白自己故事中的主角配角，帮助她重新整理所有的素材，包括让她发现自己悲伤之后是很多其他元素的破灭。他在和洛莉的交流中毫不避讳地对洛莉说——

“我觉得我可以帮助你，”温德尔说，“但或许不是以你想象的形式，我无法把你的男友带回你身边，我没法让你从头来过。还有你现在面临的写书的困境，你想要我把你从这困境中解救出来，这我也做不到。”

我对此嗤之以鼻：“我没有指望你解救我，我是我们家的一家之主，我可不是什么危难中的少女。”

他的眼睛紧盯着我。我却转过脸去。

“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他平静地说道。

这段话可能会与很多人心里的美妙妄想背道而驰，从我自己青春期看的很多鸡汤，或者是各种各类的文学作品里面，都会有一种让人心生期待的的结尾，就是在故事的最后说——即便这个世界很荒芜，很破烂，但你要等，不要着急，要心怀期待让自己变得更好，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来救你，来爱你什么的。但实际上，在随着年纪增长，看到了更多真实的世界以及更加深沉的文学作品之后，或许从来没有人会来救你，没有人会抱着就是要救你的目标来靠近你，也可以说最终等来的那个救你的人只能是变得更好更沉稳更平静的自己。1

在洛莉和温德尔后续的交流中，温德尔说过一句话，他说你悲伤的症结是一些更重大的事件。我很喜欢这句话，可能首先是因为他肯定了洛莉的情绪，有的时候人就是需要一个小小的点，需要一些小小的鼓励，哪怕只是这个人承认此刻的情绪是合理的，是正常的，是应该存在的，那好像就会在焦虑和不安之中产生一种安心，而安心或许是后续很多交往的基础。这也让洛莉对自己的经历有了更深层次的思考，对她的痛苦有了更深的思考。她最开始觉得自己的痛苦大多数是来源于被这个男人骗了，她觉得这个人性泯灭的人最开始是披着伪装的面具在和她交往，但后来她发现其实触动她的是更多更深层次的原因。比如说失去了一个长久相伴的人，也同时失去了畅想的那些美好的未来，由此也会探寻到她过往的经历，还有她成长过程中曾经产生过的相似的情感。

这个治疗师温德尔还有一段和洛莉交流的过程很有意思，是洛莉正对他疯狂输出对于男友的一些看法的时候，温德尔站起来走过去踢了她一脚。洛莉并没有被踢疼，但是她却对此感到非常吃惊，她问温德尔为什么要踢她。温德尔说，好像你很享受沉溺于痛苦的感觉，那就来帮你一把。

“痛和痛苦是有区别的。”温德尔说，“你会感觉到痛，每个人都会有感觉到痛的时候，但你不必让自己那么痛苦。感到痛不是出于你的选择，但你选择了让自己痛苦。”他继续解释说，我所有这些无法释怀的执拗，所有这些关于男友现在生活无休止的反刍和揣测，都在增加自己的痛楚，使自己更加痛苦。所以他认为，既然我如此紧抓着痛苦不放，那我一定是从中得到了些什么。痛苦对我来说一定是有其意义所在的。2

痛是人类一种自然的情绪反应，可能来自于悲伤失落孤独，它是人类情感的一部分，但痛苦或许可以阐释为一种对痛的反刍和放大。比如说分手之后还不断的去视奸前任的各种动态，揣测对方的生活，不断地询问自己为什么，或许这种痛苦也是自我选择的结果。洛莉在分手之后不断地深陷一些反刍和执拗的行为，或许在她看来，这些行为是想要解决问题，但却加深了她的痛苦。温德尔说可能洛莉沉溺痛苦是因为获得了一些好处，比如说她获得的好处可能是逃避现实，逃避现实中因为分手带来的其他的问题，像要面对儿子的问询，为什么那个人他不再有做自己爸爸的可能性。

还有在痛苦中找到一种虚假的控制感，痛是生活的一部分，接纳它而非抗拒它是疗愈的第一步。在温德尔的帮助下，洛莉也逐渐正视自己在面对一些负面情绪的时候不自觉的会产生的恐惧和回避，究其根源也是来自于一种对人生的不确定性。但人生本就是有一些终极的课题，死亡、孤独、自由、不确定性，这些是人一直要面对但好像一直没能找到答案的终极问题。

心理治疗的过程是极其特殊的，没有一种一刀切的方式能帮助所有人面对他们最深层的存在性恐惧——也就是亚隆提出的“终极问题”。

这四个终极问题是：死亡、孤独、自由和无意义。死亡，当然是一种本能的恐惧，我们经常压抑它，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对死亡的恐惧就会逐渐增加。

我们害怕的不仅是死亡本身，而是那种消亡，那种身份认同的丧失，失去年轻的、有活力的自己。我们要如何对抗这种恐惧呢？有时我们拒绝成长，有时我们自我摧毁，有时我们断然无视即将到来的死亡。但亚隆在《存在主义心理治疗》这本书里写道，我们对死亡的认识能够帮助我们活得更充实，而且可以减少——而不是增加——我们的焦虑。

洛莉先前对自己的健康状况抱有很深的担忧，她觉得自己的子宫有一些问题，可去做了检查数值的表现又是正常的。后来她有一个来访者叫做朱莉，是一个身患绝症的女性，她在和朱莉的交流过程中帮助朱莉找到自己心理问题的症结，同时也缓解她对于死亡，对于健康状况的一种过度的焦虑。死亡会提醒人生命的有限性，而当越发的确定死亡它是一个终将到来的日子，那么似乎就不会再对死亡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恐惧。越了解越会确凿地认识到死亡它只有一条路，也就是消失、消亡，所以不会再对死亡有太多的不确定性的恐惧。

书里还提到了一篇散文叫做《欢迎来到荷兰》，是朱莉查出患有癌症之后她的朋友达拉推荐她阅读的。这篇散文的作者是一位唐氏综合症患儿的母亲，她在这篇散文里面阐述的具体的观点是，当人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到达一个地方时，却意外来到了另一个地方应该如何自处。文章里面打个比方是当人准备去意大利旅行，可是却意外来到了荷兰怎么办。

这里只不过是另一个国度。

……

但你认识的所有人都在忙着往返于意大利，而且都在炫耀自己在那儿过得有多好。在你的余生里你却只能说：“是的，我原本也是要去那里的。我都计划好了。”

而这种痛苦永远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消失……因为失去梦想是一种非常非常重大的损失。

但是，如果你把生命都浪费在哀叹你没去成意大利这件事上，你就永远不能自由地享受荷兰非常特别、非常美好的方方面面了。

用意大利比喻原本规划好的期待的路径，而荷兰比喻意料之外的另一种可能。当生活没有按照计划行进的时候，那种孤独和失落必然是真实深刻的，也正如这一段里面写的，失去梦想是一种非常重大的损失，而且这种痛苦并不会轻易消亡。但是文中引用这篇散文以及这篇散文本身的寓意，也并不是阐述这种痛苦有多么重大，而是说接受本就意味着一种新生。如果一味沉溺于对于意大利的期待中，那就会失去了享受荷兰的可能性。[3]生活的意义或许并不是说到底能不能实现人生最初的梦想，也不在于人到底能走到什么样的结局，因为无外乎只有死亡一种结局，而在于是否能够放下执念享受当下。

意大利固然好，荷兰固然可能赶不上意大利的繁华，但它有自己的节奏和风景。关键心里是否能够放下对于意大利的执着，去享受存在于荷兰的每一个当下。我觉得至少现在来讲对于很多人，尤其是我自己，还是有些难度的。因为这个假期，我连这个短短的假期过得都很矛盾和纠结。既有对慢生活的享受，又有无所适从的焦虑，渴望安静和独处，又害怕孤独和停滞，有一种对熟悉和陌生、归属和逃离的双重渴望。矛盾和纠结当然也是生活的常态，只是这些也是不可避免地一部分吧。

其实在看完这本书之后，首先想起的或者说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痛是不可避免的，但痛苦是可以选择的。矛盾当然不是个个可以消除，但是在不可消除的矛盾里努力找到自己的节奏，也是不辜负时间，不辜负自己的一种做法吧。那就新的一年里希望所有人都能直面自己的矛盾和纠结，找到自己的意义和方向，然后拥抱更多的不确定性与更多的可能性。

[3]:HIMYM-S4E24 Screw the plan... You can't design your life like a building. It doesn't work that way. You just have to live it, and it will design itself... Listen to what the world is telling you to do and take the leap.